第五章墨意吹離樹(下)(1 / 3)

青羽的脖子傷得很重,大血管全斷,但幸而小羅刹下手狠而準,隻盯著她的血管、並未浪費力氣傷及旁邊喉管、氣管之類的雜物,肌肉都沒劃開多少的,所以血管接回去、人活過來之後,傷好得也算快。剛能走動,青羽就要求回大扇府。

“宮裏養病!”龍嬰命令。

“但我一定要去看看雲心她們好不好。還有,我既然是院主,坊主說得有道理,我總要去那邊露露臉的,萬一……”她沒敢說下去。以前她以為,任何人沒了她都可以活下去。但現在鐵生和雲心是靠了她才活命的,人院名下由她管理的那些人,萬一因為她的疏忽,又出了什麼事呢?她害怕。

“我拿掉你的院主頭銜就好了。”龍嬰不假思索,“監獄太髒,你不許去。我幫人派你探訪就好。”

青羽微微的笑:“少城主,就算先生,也會尊重我的決定。”

“你……好,你去!”龍嬰吃癟。他總不能輸給謝扶蘇一頭。

宮外頭,參商體型特殊,是不便露臉的,於是隻有鐵麵護衛跟她一起去。“辛苦你了。你會口渴嗎?想喝什麼東西我買給你?你……怎麼稱呼?”

“箕。”他聲音暗啞,聽起來年紀好像很大。

“啊?”青羽不太明白是哪個字,等了等,等不到其他回答,隻有點頭:“哦,箕大人。”

“箕。”

“什麼?”

“箕。”

“……是不願意我管你叫大人?隻要叫箕就可以了是嗎?”虧青羽轉過彎來。

他不再說話。也許是默認了。青羽歎口氣,也不再同他說什麼,隻是步入監牢。

牢裏的氣味當然不好聞,但是比停了幾天的屍體總好上許多,青羽想,可憐了雲心,繡閨裏那樣齊整的,縱然隱姓埋名在引秋坊當丫頭時,件件貼身物色也整齊清爽,呆在牢房裏,可叫她怎麼辦呢?

男牢與女牢分開。青羽先去看鐵生。她的概念裏,大牢應該很大才對,但牢子把她領進一個小院子,鐵生住在木房間裏,除了門上窗上裝著鐵條,其餘同普通居家也不差什麼。他見了青羽,不說話。青羽握住他的手:“你好嗎?你不用死了。聽說過幾天要流放,我會叫他們關照你。你要好好的。”

鐵生喉頭動了動,說的是:“青姑娘,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秦歌不怪你的!他好善良。快死……嗯,夢裏時我見過他了。他沒有怪你。所以你不要內疚,好好活下去,嗯?我馬上去見你的其他家人。聽說他們都還好呢。”

鐵生溫厚的對她笑笑。

她不知道,他是個憨人,對待別人也就有點憨。幼時,有人羞辱他,說他是傻子,絆了他一個大跤,後來過意不去,又來扶他。他額頭痛得冒汗,死不接那人的手,靠自己兩隻手爬回家,好像是骨頭裂了,饒年紀小、生長快,也養了半個月才好。

他不喜歡的人,哪怕後來對他示好,他也不接受。

他不喜歡秦歌,欠了秦歌,終要還上的,不必秦歌原諒。

青羽並沒看出他的心事,寬慰幾句,又去看雲心。雲心一樣也住著木頭屋子,粗布衣服,倒也幹淨。青羽穿了件短外氅,櫻桃紅毛領子把頸邊傷口遮住,雲心看不出傷來,見她臉色疲倦、沒什麼血色,但想:“她必是為救我們辛勞了。”便感慨道:“年前到現在,你都沒好好歇一歇,你先生還不知氣成什麼樣子呢。從今快好好的養起氣血來,不然我心裏也過不去。”青羽一把握住她的手,待要說話,忽然嚇一跳。

她手腕上有深深的傷痕。

“誰打你?這是什麼?刀砍的?”青羽拎著她的手腕看,無論如何看不出這是怎麼造成的。大片皮膚被磨得一塌糊塗,像用刀挫過。

“何必打。”雲心淡淡的笑,“手枷而已。”

為了防止囚犯逃跑或者自殘,手上都要戴鐵枷,既然是鐵,難免有點份量,如鐵生那樣粗壯皮厚的,不在話下,如哪位囚犯不巧生得單弱點,那說不得隻能自己消受了——全部合理合法,並無人刻意虐待,你受了傷是你命苦。

青羽咬唇,捋起她袖子,要看得仔細些,拉動她的臂膀,雲心痛得呻吟一聲。

頸枷比手枷更重,她肩骨都已經受傷。這還是好的,有些犯人站在站籠中示眾,枷上還要壘磚頭,幾日幾夜不能坐,有活活站死的。

“為什麼……”青羽忽然醒悟,“你不是一直呆在這個房間的對不對?你原來關在哪裏?那裏是什麼待遇。”

雲心默不作聲的向後麵看一眼。

“牢頭!捕快!衙役!請帶我到後麵看!”青羽騰的站起來,亂喊一氣,用詞還是客氣,怒火已經極盛。

主持接待的豈隻是個牢頭?是這一帶大牢的長官,官職說小不小,也有正五品,是個通判,今日宮裏娘娘、大扇府院主親臨探監,他就覺得不好,小心安排過,到末來仍然出了岔子。

“娘娘、院主大人!後麵……後麵髒,您去不得啊。”他苦著臉攔阻。

“雲心都去過的地方,我去不得?我身份比誰都低微!”青羽今生未有過的提高嗓門,看通判還是不動,一拉箕:“帶我去。”

箕沒動、也沒說話。通判簡直要跪上來拉她的衣角了。

“少城主叫你來跟我的是不?你要聽我的是不是?誰要動我你得攔著是不是?”青羽辭鋒如今也厲害了,下令,“你護著我找過去。誰攔我,你替我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