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一見,如見毒蛇,跳起來就躲到桌子後麵去:“坊主,求你了!我真的不要再試衣服了!足有八十斤,每試一次就壓得全身骨頭都疼,我不要穿衣服了!”
“衣服我托得過來?要找兩個有力的宮娥抬呢!”嘉啐了一口,“哪怕一條霞帔我拿到這兒手也該斷了。這是大帶!”邊說著邊繞桌子捉青羽。
“大帶也重。”青羽哭哭啼啼躲到箕後麵去,“它為什麼不用一根棉布當衣帶算數?”
那大帶是青色的,與外袍一個閃兒,裏麵用朱錦、沿邊用綠錦,俱密密繡著寶相花與雲霞翟紋,釘著細珠,還搭著青綺副帶,份量可觀。為了更好的扣在身上、顯出威儀,它不是像普通衣帶一樣用係的,需要像衣物一樣,事先量出尺寸,屆時可以扣上。扣的紐約全是青玉石,平白又添出重量。
“反正它是要係在禮服外的,沒穿禮服,尺寸也不對啊。單拿過來試什麼?”青羽繞著箕跟嘉捉迷藏。
嘉想扒開箕,箕不動。嘉氣得頓足:“就是你不肯試禮服,人家才可憐巴巴求我帶著帶子來先叫你披披,你如今上了台麵了,坊主的麵子也不賣了。好!我回去叫她們把整套中單、翟衣、綬帶、蔽膝、博鬃、翟冠都給你扛過來,叫你整套兒的試!”
她說一句,青羽臉色白一點兒,全說完了,青羽乖乖的就出來了:“別!坊主,我單試這個還不行嗎?”
“早這麼乖不就完了。”嘉利索的抖開大帶給她係上,還得意衝箕甩話兒,“下次我們娘兒倆說事,你別擋在當中。你看丫頭還不得聽話給我出來?”
“那博鬢有好幾斤,翟冠比豬頭還沉。”青羽小聲的跟嘉告狀,“我不穿戴那些行不行?我又不嫁少城主。”
“說不嫁,你說就行了?有法子嗎?”嘉像是沒心沒肺的教訓她,紐了個玉石紐兒,瞟瞟泥塑木雕似的箕、又瞟瞟她,“要是拋開一切去找你謝先生,你去不去?”
青羽本來扭扭捏捏撥著那帶子,一聽這話,手指驟然間靜了下來,想了想:“先生既然想走,是他的決定。而我……在這裏,還有點用,我走不開呢。”
雖然監獄改造的事,龍嬰已經答應進行,她仍不敢放手走開,更何況,秋婆婆重病沒好,二娘又染上病了。青羽縱不能到她們病榻邊親自熬湯奉藥,但在宮裏當著娘娘,說一句話拜托別人關照,別人關照得就比她周全十倍二十倍。這種時候她怎能走。
謝扶蘇是為了找蘇鐵女兒才來的,嘉給了他另外一個人選,他就走了。青羽對他,從最開初就是這樣的存在吧。蘇鐵跟她有什麼聯係,青羽自己也不知道。嘉今天說蘇鐵是她的母親,也許明天又說,她哪配蘇鐵當母親,嘉隻是為了掩護其他的什麼人,所以把青羽拋出來當擋箭牌的呢?
嘉是這樣的聰明,青羽也不能怪她,隨便她怎麼說了。什麼母親不母親,太過渺茫,青羽對童年根本隻有模糊的碎片。那消瘦的女人影子,是母親嗎?明珠上咳出來的血,是母親咳的嗎?她並不知道。那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找謝扶蘇!
青羽歎了口氣。
箕靜靜站著,誰也不知道他鐵甲下的心情。
嘉再把大帶解下來後,青羽猶猶豫豫開口道:“也許所有事情都完成後,我會想去找先生。”所謂“所有事完成”是什麼時候呢、她還嫁不嫁龍嬰?要是嫁了,她又怎麼去找謝扶蘇?她想不通。想不通就拋開了,她跳到下一個問題:“或者去看……我父母的墳?他們是死了是嗎?”
“唔,”嘉道,“看你娘的就行了。你爹,害完了你娘之後,他自己也死了,死在他自己的事上,跟你娘無關。他到你娘死都沒認你們母女,不配當你父親。你是蘇青羽,跟你娘姓。”
是的,嘉一開始就叫她跟娘姓蘇,青羽也覺得很合適,沒有多說,單點點頭:“娘一定是個很任性的人。”嘉一直不願多說蘇鐵的事,她想,一定是娘任性妄為,傷了坊主的心了。
但嘉忽然又替蘇鐵辯護起來:“也不能怪她,她……她僅僅是蘇鐵罷了。”語氣中無限惆悵。明明什麼細節都沒說,但青羽就在這一刻感覺到,母親一定是個多麼可愛的人,才讓人這麼無奈和思念。
你真正思念一個人時,無法說出更多的話。青羽被打動,她決定放棄一切技巧,去做一把“僅僅是思念”的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