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1 / 2)

我以為他一定會究問我“血”的事。

但一路月色共騎回來,都是無話。就算是回到了宮中,直達他的寢宮,他命人拿來傷藥紗布,替我清洗包紮時,亦未語一字。

“我……”

他不言,我不想沉悶下去,隻是甫吐一字,他卻在此時開口:“你為什麼會去那裏?”

“管豔讓得滿姐姐……呀!”幾乎,不,是他若不提醒,我已經把費得滿那一行人忘在了月色茫茫的原野裏。

我垂眸默念時,他亦不驚動,隻把雙眸瞬不也瞬地凝盯在小海臉上。我稍一抬眸,便落進了他漩渦樣的幽深注視內。

“就算你不喜歡殺人,也應該有令人瞬間昏暈的本事罷?”他道。

我點頭。

“既然如此,為何要與那致蠱之人纏鬥?”

“他的頭發……”

“如果把他致暈,想拿什麼不行?”

“……”

“說你是笨丫頭,冤枉你了麼?”

“……”

小海隻是一時情急行不行?隻是對敵經驗沒有你豐富行不行?隻是殺人手法沒有你熟練行不行?

我腹誹萬千,也因著實的汗顏自愧沒有成言,任不良前主子數落個徹頭徹尾。

“你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你的過去……”

滿腹沮喪一掃而空,我倏然抬首。

他拇指按上我的嘴角,撫過唇沿,“不用急著像隻小刺蝟般豎起你全身的刺兒,我不是在怪你。因為,我也不曾對你說起。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他……怎麼會變了恁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美德何時與他發生幹係?

但不管怎樣,我都不想與他那雙仿佛能將人靈魂吸去的眼眸長久對視,垂下頭去。偏偏,他硬給抬高了顎,鼻尖相抵。“我隻是想告訴你,無論你背負著怎樣的秘密和過去,我會保護你。而你,要相信這一點。因你,我已經,已經……”

已經怎樣?他眼裏那些困紮,那些煩亂,那些挫敗,那些……是怎麼回事?他未竟的言,和已出的話,又是怎樣的矛盾,讓他眉間皺痕如此深刻無奈?

我會保護你……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這話會從他嘴裏說出,他是小海最不能期待的那個人……

“小海,你心裏的事,可以待到你認為我足以讓你信賴的時候再說。但是,你必須給我一句話。”

“……什麼?”

“你會留下,會留在我身邊。”他眸內的千頭萬緒倏爾不見,幽深如舊,亦光華灼人。“把這句話給我。”

“我……”給不了。我明白,他讓我給這句話時,就算對小海做了承諾。但是,我的承諾無法給出。

他的淩雲之誌,他的……未婚妻子,是他終生的背負。

我的族人,我的過去,是我遲早的劫數。

他的世界,我無法參與。

我的世界,他不能著手。

其實,涇渭分明的兩人,原本便不該交集。交集了,亦該如兩條並行不悖的長路,偶爾的交叉,便各有前途。

“小海,我在等。”他捏在顎上的手微微用了力。

“我可以陪你……”當他眼芒因我的話驟然亮起時,我幾乎不忍了,“在你和憐星小姐成親之前,我都會陪著你。”

那個霎間,他身上傳遞出千萬條凜冽怒焰,俊美的顏頰一度為冰寒所封。火炙冰封之間,他抿緊的薄唇擠出一句:“這些日子,你的乖順依從,笑語嫣然,隻為那一天的到來?”

我不能否認。

“你是要我在你和憐星之間做出選擇麼?”

“不是。”

“不是?”他眸內,綠意浮騰,“你甚至從來沒有想過將我從憐星手裏搶過來?”

“小海被人搶去的東西太多,不想讓別人體會那種滋味。而且……”我遲疑著,下麵的話有無必要。

他卻步步緊逼:“而且什麼?”

“我搶不過來。公子也很明白,你和憐星小姐之間,不是隻有情愛的牽絆。”

捏著我下顎的手,倏爾鬆去。他遽地旋身,在我以為他定然是奪門而出時,他卻隻停在了窗前。那一地的月華如銀,映他側臉如玉,修長脊背挺立出拒人於千裏外的倔冷。

“憐星的祖父因救祖父而亡,她的母親在生其妹難產而死,身為將軍的父親自不可能照顧得好她們。為此,祖父就將她們接來,當成女兒般的教養。惜雲自幼就驕縱任性,憐星的柔憐可人便分外讓人心疼。祖父疼她,我亦疼她,如一個妹妹般的疼。”

我雙手抱膝蜷上長椅,聽他如清洌的聲嗓追述他一直諱莫如深的往事。雖然,我曉得,他的事聽的愈多,到最後走得愈難。但也明白,他不可能容我掩耳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