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巫山西峰。

夕陽的光線為積壓在山間的皚皚白雪染上一層橙黃,冰涼的事物竟似透出了暖意。

我站在西峰之頂,凝望著那處禁地。

如何識得這個地方的呢?

十歲那年,供血五個月後,我被香蘭草恢複了些氣力。馮婆婆去山下采物,我一人在山間行走。驟然聽一聲咆叫,緊後而來,是一陣天塌地陷般的轟鳴,待一切稍止,耳邊就是不絕的嗚咽哀聲。如果那天不是見著久違了的陽光,如果不是那哀聲太像我每一回被抽去血後的心底哭泣,興許我不會依著聲音跑去,見到了被雪崩壓到的恚獸。

這個家夥,初醒來脾氣不好,與雪神起了衝突。雪神大怒之下,借它吼出的氣浪,將積雪撲天蓋地的沉沉壓下,起先,隻是兩隻後足,但它愈吼,積雪崩得愈多,我到時,隻看得見它一隻碩大頭顱。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與生俱來的一些力量。當我僅是本能反應地對著滾滾雪浪喊了一聲“住”時,它們竟當真就停了。以我那時幼小的體力,不可能將厚厚積雪一點點自恚獸那隻大家夥身上移開,隻得安慰它道:“莫急,身上的雪就會消失……”

恚獸身上的雪瞬間不見。我在怔愕中,成了它的朋友,也被它帶著,認識了禁地。

無數個白天黑夜,被恚獸帶進那個洞裏,在大家夥虛張聲勢的威逼下默記石壁上每一道口決,直到它滿意的那日。

卻沒有想到,我與這處的淵源,不僅如此。

近鄉情怯,最渴望最期盼的就在眼前,忽然不敢隨意觸碰。我不敢確定,那道冰冷的石門後,是否也真如那被夕陽染過的雪般藏著我亟要亟盼的溫暖,萬一不是,萬一……

“這道門,是四長老、大巫師、雲氏首合力封上的。必須有神獸、神鞭還有一份登峰造極的術力,三者缺一不可,方移得開它。”

我訝然側首,蒼氏首竟來了。蒼氏不是沒有術力?“你如何隨來的?”

“神龍鐫。”他舉了舉手中青銅鐫印,“它禦我而至,也許,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神龍鐫。典曰:巫神修得術力之前,曾餓暈當街,受蒼氏一飯之恩。統禦巫界之後,親刻龍形於青銅之上,名神龍鐫,賜蒼氏。持鐫者,可抵禦一切幻術巫力。而蒼氏因有此憑藉,不得習練巫術。

說起來,這巫神和滄海倒有一拚,也會因餓生困。同道中者,還有……雲川,我的母親……

“昔日,我以神龍鐫將神獸引出,讓山兒進得其內習練巫術,為得是有一日,他能在神龍鐫幫助下,打開這道門。自然,我那時並不曉得,山兒那孩子從疏懶到勤奮,是因為看見了你。後來,我知悉以山兒和神龍鐫之力沒有可能,隻得設想其它途徑。”

聯合外力,奪巫族族首之位,是為了有朝一日可打開這道門?“你……愛她?”

蒼氏首蒼涼一笑:“我比川兒大了十歲,看著她長大,看著她越來越美麗,期待她成為我的妻子。但有一天,她忽然消失了。我明白,她不愛我,我比她老了那麼多……”

蒼氏首額間一絲痛楚抽搐,“為了讓她放心回來,她出走一年之後,我娶妻生子。我隻道,雖不能成為夫妻,但我仍是她的神衛,保護她是我永遠的責任。在我第二個兒子五歲時,她回來了,美麗的額上血肉模糊,暈到在所有人前,經診治方知……她懷了身孕。雲氏首、大巫師、四長老,給她定以淫亂、逃逸之罪,責定永受禁錮之罰。我怎可能任他們如此對待川兒?川兒術力高強,又有我的神龍鐫相護,相持不下之時,四長老以永禠川兒天女資格作罰給了自己台階,退了下去。但是……那時我畢竟年輕,居然不曾想到,那隻是對方的緩兵之計。川兒十月孕期將至時,其時也有了兩月身孕的吾妻突然失血小產,就在我夙夜不歇地照顧妻子的三天裏,因分娩而體虛力弱的川兒被他們關進了禁地。就連你,我也不知了去向。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你以前不知我是……”

“我不知道,我隻從長老會上知川兒被囚禁地,卻不知道養在巫山的天女藥人會是她的女兒,因其時,雲夫人的確有孕在身。不然,就算我救不了川兒,必定會救你。直到,我今天看見你。”蒼氏首凝視我的目光裏,滿是疼惜,並有愧疚,“我聽山兒說了,天兒為了天女,曾傷你至深……我為了川兒,也曾傷過我的妻子,就連她小產,也是那些人為了調我離開施出的下作毒手,且吾妻因那次傷害留下重虛之症,不足一年就辭了人世。我愧欠她太多。但是,對天女的維護,是蒼氏不容推卸的責任,不管中間有無情愛,也要承擔一世。請你不要太怪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