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漢書》記載,漢宣帝時期任用石顯為中書仆射,弘恭為中書令,掌管請奏文書,“能稱其職”。漢元帝即位不久,弘恭去世,而石顯漸露奸偽之態。史載石顯陷害蕭望之諸人曰:
是時,元帝被疾,不親政事,方隆好於音樂,以顯久典事,中人無外黨,精專可信任,遂委以政。事無小大,因顯白決,貴幸傾朝,百僚皆敬事顯。顯為人巧慧習事,能探得人主微指,內深賊,持詭辯以中傷人,忤恨睚眥,輒被以危法。初元中,前將軍蕭望之及光祿大夫周堪、宗正劉更生皆給事中。望之領尚書事,知顯專權邪辟,建白以為:“尚書百官之本,國家樞機,宜以通明公正處之。武帝遊宴後庭,故用宦者,非古製也。宜罷中書宦官,應古不近刑人。”元帝不聽,由是大與顯忤。後皆害焉,望之自殺,堪、更生廢錮,不得複進用,……後太中大夫張猛、魏郡太守京房、禦史中丞陳鹹、待詔賈捐之皆嚐奏封事,或召見,言顯短。顯求索其罪,房、捐之棄市,猛自殺於公車,鹹抵罪,髡為城旦。及鄭令蘇建得顯私書奏之,後以它事論死。自是公卿以下畏顯,重足一跡。
載石顯樹立黨羽曰:
顯與中書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結為黨友,諸附倚者皆得寵位。民歌之曰:“牢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累累,綬若若邪!”言其兼官據勢也。
又載石顯陷害馮野王曰:
顯見左將軍馮奉世父子為公卿著名,女又為昭儀在內,顯心欲附之,薦言昭儀兄謁者逡修敕宜侍帷幄。天子召見,欲以為侍中,逡請間言事。上聞逡言顯顓權,天子大怒,罷逡歸郎官。其後禦史大夫缺,群臣皆舉逡兄大鴻臚野王行能第一,天子以問顯,顯曰:“九卿無出野王者。然野王親昭儀兄,臣恐後世必以陛下度越眾賢,私後宮親以為三公。”上曰:“善,吾不見是。”乃下詔嘉美野王,廢而不用。
又載石顯使詐曰:
顯內自知擅權事柄在掌握,恐天子一旦納用左右耳目,有以間己,乃時歸誠,取一信以為驗。顯嚐使至諸官有所征發,顯先自白,恐後漏盡宮門閉,請使詔吏開門。上許之。顯故投夜還,稱詔開門入。後果有上書告顯顓命矯詔開宮門,天子聞之,笑以其書示顯。顯因泣曰:“陛下過私小臣,屬任以事,群下無不嫉妒欲陷害臣者,事類如此非一,唯獨明主知之。愚臣微賤,誠不能以一軀稱快萬眾,任天下之怨,臣願歸樞機職,受後宮掃除之役,死無所恨,唯陛下哀憐財幸,以此全活小臣。”天子以為然而憐之,數勞勉顯,加厚賞賜,賞賜及賂遺訾一萬萬。
又載石顯薦賢以自我解脫曰:
初,顯聞眾人匈匈,言己殺前將軍蕭望之。望之當世名儒,顯恐天下學士姍己,病之。是時,明經著節士琅琊貢禹為諫大夫,顯使人致意,深自結納。顯因薦禹天子,曆位九卿,至禦史大夫,禮事之甚備。議者於是稱顯,以為不妒譖望之矣。顯之設變詐以自解免取信人主者,皆此類也。
宦官生活在帝王身邊,接近最高權力,容易生成禍祟,後世學人或親曆,或見聞,刻骨銘心,心有餘悸;加之蕭望之、劉向、京房諸人或持身可觀,或言議合道,或赤誠忠心,引人歆慕,感人至深;因此,後人對漢元帝被石顯欺愚、為其利用、助成其勢頗感不滿,痛心者有之,譏諷者有之,批判者有之。李德裕對班固的評價尚不滿意,直斥漢元帝為淫亂之君。李氏之言尤其針對漢元帝任用弘恭、石顯兩位宦官。其言曰:
漢元帝習武帝遊宴後庭,又隆好音樂,與弘恭石顯圖議帷幄之中,進退天下之士。史臣讚曰:優遊不斷,漢宣之業衰焉。餘以班固之言未盡其僻,此蓋懦而不才,權移所嬖,非不斷也。夫帝王者天也,天以剛健為氣,粹精為體,氣剛而明則三光不昏,體粹而精則四氣不亂。剛也者不息之謂也,故權衡獨運,歲時不忒;粹也者,不雜之謂也,故乖氣消散,陰陽不謬。若運動不在於權軸,鎔鑄不由於大冶,蕩蕩上帝複何為哉?《書》曰: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又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豈堯舜之時上下皆公,讒說不行,人與其聰明哉?豈幽厲之君,上下盡邪,讒言相蔽,人不與其聰明哉?元帝自稱淫亂之君,各賢其臣,令皆覺悟,天下安得危亡之君。元帝當自以恭顯為賢,而任之不疑也。
王應麟則認為漢元帝不能識別君子與小人,致使權柄被劫奪。在王氏看來,帝王最重要的事情是明察賢良奸偽,其他都是次要的問題。漢元帝因為不能識別君子與小人,所以該斷以示威時不斷,該優遊示恩之時不能留,斷亦錯,不斷亦錯。其言曰:
君道有要,辨君子小人而已。甚矣!元帝之似唐文宗也。劉蕡對策曰:“漢元帝即位之初,更製七十餘事,其心甚誠,其稱甚美,然而紀綱日紊,國祚日衰,奸宄日強,黎元日困者,不能擇賢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蕡之言所以規文宗也,元帝所以失操柄者,史高秉政於外,恭顯竊權於中,戚宦締從,讒邪用事,此宣帝受任之失,國柄不歸於忠賢。元帝不知君子小人之辨,善善不能保而君子之道消,惡惡不能去而小人之道長。細行之修飾,庶事之紛更,何取焉?君德剛則明,柔則暗,史謂元帝優遊不斷,劉更生亦雲持不斷之意者開群枉之門,所謂不斷者史高恭顯如山之難拔也,殺望之、猛,黜堪、更生,何其果斷也。當斷不斷,不當斷而斷,同歸於亂。無剛明之資,有柔暗之累,焉往而不悖哉?
王應麟又認為漢元帝不通政事。王氏認為,古今社會巨變,元成二帝之儒術已經難以應對社會政治事務的複雜性,麵對統治對象的龐雜性。其言曰:
古之教太子必講明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體用一貫,本末一理,始於格物致知,非尋章撾句而已。漢世輔翼亡具,智囊為家令,所親非端士,博望延賓客所習非正道。元帝之傅可稱者,疏廣、受、蕭望之三人。十二通《論語》、《孝經》,又七年授《論語》、《禮服》,非不好儒也。而君道政體未之講也,柔仁之性,發強不足,善忘之疾,神采益昏。……宣帝家庭訓告,謂俗儒不達時宜,未嚐選真儒以開導其未至也。……周公誡成王曰:“其勿誤於庶獄”,矧大臣之受辱其可誤哉?
王應麟認為,漢元帝作為帝王,最大的缺陷是不能明辨是非,判別奸偽。其言曰:
是故君子小人之分,為君為臣,皆不可以不明辨,在楚則烏可鵲矣,在秦則鹿可馬矣,真偽未易核也。齊威之霸不在阿即墨之斷,而在毀譽者之刑唯至明而已。堪猛之忠,石顯之邪,不待明者而後知,二臣反易白黑,聾瞽其君,元帝心昏耳目塞,退堪猛若墜之淵,石顯終其身不去,以忠為邪,以邪為忠,日中見沬,明夷入於左腹,未之或知也。《虞書》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舉十六相去四凶,天命天討之公也。元帝若能知是,雖百豐捐之其能蔽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