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建章宮倒也不十分蕭索,完顏亶一早便命花房的下人,在建章宮裏擺上了萬壽菊、夜來香等花。秋天的風帶著幾分涼意,也帶著那花香吹進殿內,令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這日清晨的時候,太後身邊的茶嵐姑姑來了建章宮。她走到婧軒身前俯身一禮,說道:“奴婢給貴妃娘娘請安,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婧軒坐在椅子上,麵色柔和,唇邊帶著淺淺的笑容,“姑姑快請起,可是母後有什麼吩咐?”
茶嵐道:“回娘娘的話,太後請娘娘到奉先殿去一趟。”
“奉先殿?母後怎麼去了那裏。”
“太後說快到中秋團圓之時了,便去奉先殿祭拜一下先人,以祈求下半年風調雨順。”
奉先殿中,漆黑的大理石鋪造的地麵透漏出絲絲涼意,殿內供奉著大金諸位列祖列宗,以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排位為最中,大殿兩側皆擺滿了親王以及太妃太嬪的排位。蒲察蘭軒一襲素白的長裙,跪在殿中。
婧軒一襲青色蓮花彩蝶緙絲長袍,上前俯身行禮道:“臣妾給母後請安,母後萬福金安。”
蒲察蘭軒雙手合十,眼目緊閉,過了半晌也沒讓婧軒起身。婧軒跪在一邊,隻覺得雙腿發酸,麵色微暗,快要支持不住了。
過了一會兒,方聽蒲察蘭軒說道:“婧軒,哀家一向覺得你懂事寬和,識大體,沒想竟是哀家想錯了。”
婧軒聞言複又跪拜在蒲察氏身前,說道:“臣妾一向謹守本分,不敢逾越,不知母後何出此言。”
蒲察氏微微睜開雙眼,沉聲說道:“母後跟你這麼大的時候,合刺都已經八歲了。母後福薄,青年喪夫,改嫁宗幹後也未能有所出。哀家不能為完顏家開枝散葉,心中有愧,所以便日日誦經拜佛,以求得先人原諒。”
婧軒低著頭,說道:“是臣妾無能,未能給皇上誕育皇嗣,臣妾有罪。”
蒲察氏道:“太祖在世時,有十二個皇子,公主更不必說了。先帝在時亦有十四個皇子。你嫁給合刺多年,膝下卻隻有一女。你既然有意為皇帝封選采女,可為何又日日狐媚惑主,霸者皇帝不放,你自己無能,生不出皇嗣,便是要我完顏家絕後嗎?”
婧軒的心中酸楚,委屈一下子湧出眼眶,化作兩行滾燙的清淚,“母後息怒,母後此言,臣妾心中惶恐萬分。生兒育女講究緣分,也是強求不來。皇上對臣妾疼愛有加,臣妾感念皇恩,便以裴滿家的名義作保,世世代代效忠皇上,隻是這狐媚惑主的罪名,是萬萬不敢承受的。”
蒲察氏道:“皇帝對你情深意重,哀家是知道的,隻是今時不同往日,他如今是我大金的皇帝,而後才是你的夫君,當以國本大局為重,今日,你便當著列祖列宗的麵,給我好好反思,便跪到天黑再回去吧。”
婧軒眼中痛楚,眼眶微紅,哽咽著道:“臣妾謹遵母後教誨。”
從清晨到夜晚,婧軒隻覺得心中的淒涼從頭頂一下子冷到了腳尖。她回想這些年的戰戰兢兢,又想起曾經那未出世就被人害死在腹中的孩子,心中便更加苦楚萬分,她漸漸明白,權力之巔亦是冰刃之上,高處不勝寒,然而這條路早已沒有回頭的機會,她隻能一路往上,索性,她的身邊還有敏憶和完顏亶的陪伴。她一直以為這種陪伴會亙古不變,人與人之間的情誼不會變質,隻是多年之後,當所有往事都化作一潭清水的時候,那種涼意讓她不寒而栗,心如死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