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色漸漸暗沉下來,西邊的天際停著幾多厚重的黑雲,將那萬丈霞光遮得嚴嚴實實的。長風穿牆而過,吹拂著驛館的竹林,風起稍動,綠瑩瑩的竹葉在風中搖曳著,似乎是被這夏日的風吹綠的。
沐雪園的門口,趙椅背手而站。他麵色淡然,帶著幾分從容不迫,輕聲對允珃說道:“派去的那些人可都安排妥當了?”
允珃道:“殿下放心,屬下已派人將他們送出城外,裴滿達就算是想查,也查不到我們頭上。”
這時,斕伊走了過來,對著趙椅行了一禮,“九哥,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趙椅輕輕搖了搖頭,“我沒事,你進去看看二小姐吧。”
斕伊點了點,便朝北麵的房間走去。
允珃道:“有了裴滿婧軒這道屏障,今後我們出入大將軍府就容易了不少。再加上晨曦郡主裏應外合,一定可以拿到不少軍事情報。”
趙椅的麵上淡若清風,看不出任何情緒,隻是輕輕點了點頭,超北麵的那間屋子走去。
我躺在沐雪園的床上,眼中混混沌沌的,身上的傷口帶著些許刺痛感,讓我無法睡得安穩。恍然之間,我看到趙椅坐在床邊正拉著我的手,為我上藥。我淺淺而笑,以為這是夢境。
“我是在做夢嗎?還是死掉了,到了天堂?”我盯著趙椅,輕聲說道。
趙椅的唇邊帶著一抹淺笑。他拉著我的手稍稍一用力,我便感到一陣揪心的刺痛,不由得皺起眉頭,倒吸了一口涼氣。
趙椅笑著說道:“既然能感覺到疼痛,又怎麼會是夢境呢?”趙椅看著我,恍然想起六年前在祁山上的場景,突然之間,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暖意。他輕輕搖了搖頭,走出了房間。
斕伊站在我身邊說道:“小姐,你真的是嚇死奴婢了。好在趙公子出手相救,不然,奴婢真的不敢想。”
我微微側目,望著斕伊輕聲問道:“斕伊,你怎麼會功夫的?”那一刻,我有些懷疑斕伊的來曆好像並不是那麼簡單,我想過她有可能是逃犯,是賣藝的姑娘,卻從沒想過,她竟然是異國的郡主。
斕伊道:“奴婢功夫拙劣,讓小姐見笑了。不過是剛進府的時候,偷偷的跟蕭侍衛學了幾招。是奴婢學藝不精,沒能保護好小姐。”
不得不說,斕伊的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是令我動容的良藥。我輕輕的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想的太多了,這樣瘦弱的一個小姑娘,又怎麼可能是逃犯,是強盜呢。我微微側目,掃了她一眼,見她發間的銀釵有些老舊,便對她說道:“你的銀釵有些陳舊了,等回府了,我讓采依給你拿一支新的。”
斕伊嫣然而笑,“謝謝小姐。小姐,趙公子給奴婢拿了身幹淨的衣服,您快換上吧。”
驛館的竹林裏,趙椅一襲月白的衣袍坐在搖椅上,正擺弄著他的竹蕭。我換好衣服,輕輕地在他身邊的石椅上坐下。
“趙椅哥哥,你還記得我嗎?”我拖著下巴,眨著眼睛看著趙椅說道。
趙椅麵若清風。他放下手中的竹蕭,稍稍想了一陣,“方才救起姑娘的時候,是覺得姑娘有幾分眼熟。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他頓了頓,又道,“端午節,端午節那天我們見過。”
我輕輕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婧軒,我叫裴滿婧軒。六年前我父親帶領部下到祁山狩獵,我走丟了,是你先找到我的。”
當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分明看到趙椅眼中的繁星在閃爍。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我知道,他一定記得我。
“原來你就是那個小丫頭啊,多年不見,你都長這麼高了。”趙椅的眼中又驚又喜。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城府與計謀,以至於多年之後,我都不敢想象,自己究竟是多麼的愚蠢,才會一步一步陷入他的感情漩渦。
“六年前你救了我,今天你又救了我。你一定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貴人,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了。”
趙椅朗聲而笑,“裴滿姑娘當真是說笑了,我哪裏是什麼貴人呐,萍水相逢,拔刀相助,都是有緣之人,哪裏用得著說一個‘謝’字呢。”
“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謝謝你。你身在異國多有不便,今後在這中都城中有什麼困難,你盡管到將軍府找我,能幫上忙的,我一定會幫的。”
趙椅說道:“如此便先行謝過姑娘了。”
夜色朦朧,朧月當空。趙椅望著我離去的背影,心中感慨萬千。他不是個兒女情長之人,卻不知為何,每次看到我的時候,心中都會有一種暖意。或許是我當年的一句能否做朋友,令他動容。畢竟在宋國,他不受皇上的喜愛。他心思沉重,更沒有人願意做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