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乎是於右任在言論史上獨領風騷的年頭。5月15日,他在上海公共租界手創《民呼日報》,日出對開兩張,兩麵印刷,“以為民請命為宗旨,大聲疾呼,故曰民呼”。報紙還未出版,訂數就有幾千份,這在當時已是相當大的發行量。《民呼日報宣言書》指出“夫報館者,固平民之代表也。平民者,又與貴族立於反對之地位者也”。“民呼日報者,炎黃子孫之人權宣言書也。有世界而後有人民,有人民而後有政府;政府有保護人民之責,人民亦有監督政府之權。政府而不能保護其人民,則政府之資格失;人民而不能監督政府者,則人民之權利亡”。生活在晚清中國的於右任們眼裏,報紙天然就具有監督政府的責任。
從校對做起的範鴻仙、徐血兒,“是民呼以後各報的社評寫作家,他們的文章,都有激昂高亢之音”,“崇論宏議,漸受世人歡迎”。鑒於《蘇報》、《國民日日報》等倉促被封的教訓,《民呼日報》“對於漢滿種族問題,未敢公然言之。至於批評時政之得失及排斥官僚之腐敗,則較《神州日報》尤為激烈,以故漸為各省當局所嫉視”。
《民呼日報》致力於揭發各省的吏治腐敗,對西北地區自然災害的嚴重狀況和大小官吏匿災不報、橫征暴斂的惡行,尤其進行了集中的揭露和抨擊。護理陝甘總督毛慶蕃他們則恨得咬牙切齒,7月30日,向公共租界當局控告《民呼日報》借甘肅旱災籌賑、有侵吞賑款嫌疑。8月2日,於右任和陳非卿被拘留,《民呼日報》“外埠郵寄之執照”同時被停止。對《民呼日報》懷恨在心的已故上海道蔡鈞家屬、安徽鐵路公司候補道朱雲錦、新軍協統陳德龍等也紛紛指控他“毀壞名譽”。
8月4日,租界會審公廨第一次開庭後,於右任被繼續收押。8月6日,第二次開庭審理,《民呼日報》發表《籌賑公所與民呼報之命運》文,7日,刊出啟事《正告讀民呼日報者》,對清廷地方政府和租界當局“拘本報主筆而禁錮之”,“竟奪本報之發行權,甚至就賣報者手中奪取本報,焚於上海縣城門口”等暴行,表示憤慨。大聲疾呼“今日世界,猶是一惡濁世界”,並“正告”讀者,不要對清廷的預備立憲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8月14日,《民呼日報》在被迫停刊前夕發表《民呼日報辭世之言》,與讀者沉痛告別,“雖然長別者,《民呼日報》之名義耳。不死者,《民呼日報》之靈魂也”。“於君獄中書至,持論正直,至有寧死不停報館以負閱報諸君之語……有於君而後有民呼報,則於君者,即民呼報之靈魂而已。於君不死,即民呼報之靈魂不死,他日必有千百民呼發生於世界……”
雖然出世92天就被封殺,《民呼日報》“銷行已逾萬紙”。8月24日,遠在新加坡的《中興日報》發表評論《看看〈民呼日報〉辭世之哀聲》,對此表示不平。
9月8日,上海租界會審公廨經過15次研訊,盡管查明既無侵吞賑款之事,賑款更與《民呼日報》無關,於右任在被關押了一個月零七天後還是被判決“逐出租界”,租界接受清廷請求,同時撤消《民呼日報》發行權,不許再行出版。
《時報》、《神州日報》、《東方雜誌》及各西方報紙紛紛批評清吏非法壓迫輿論,斥責會審公廨判決失當,言詞激昂。9月9日,上海《時報》發表評論:“此實摧折言論萌芽之大刀闊斧耳。人心何在?天理何在?今後之言論權更何在?”其他各報的評論也大致相同。在輿論的密切關注下,於右任在各報登載了《民呼日報》的最後一次廣告:“嗚呼,本報自停歇招盤業經多日,近始將機器生財等過盤與《民籲日報》社承接。所有一切應收應付款項,以後概歸《民籲日報》社經理,快事亦痛事也。”
離《民呼日報》停刊不到兩個月,離會審公廨的宣判不過二十來天,10月3日,《民籲日報》就誕生了。人還是《民呼日報》的人,機器設備也是《民呼日報》的,隻是注冊地點換在法租界,名稱換了一個字,所謂“民不敢聲,唯有籲耳”。一者“籲”與“呼”“字形相近,用以表示人民愁苦陰慘之聲”;二者“籲”為“於某之口”,“於沉痛中,尤含有幽默的意味”;三者清吏曾以挖雙眼相威脅,“呼”挖去兩眼不還可以“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