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張愛玲三個錢包的推理故事(1 / 3)

馬家輝最快樂的男人

常被戲稱為“張愛玲男朋友”的陳子善教授於7月底在香港書展演講,講的雖不是張愛玲而是《海上花列傳》,但亦間接跟張小姐有關,因為書裏人物有她的家人影子,她亦愛它,又曾把它譯成白話,陳教授為了郝明義先生的“經典3.0”係列演講而特選此書,其實是把私心夾藏在選題裏,讓我們隔了一層陪他一起懷念張愛玲,不愧是“張愛玲的男朋友”。

陳子善到港三天,我無緣跟他好好聊,然而輾轉聽朋友提及,他開心極了,因為他終於從一位學者手裏取得了一頁張愛玲親筆信函,總算如願,我可以想象他在坐飛機回上海的航程上是如何眉開眼笑。我向來喜歡看見陳教授,喜歡他那種單純心性,隻要探得中國現代文學的半頁出土文章便可開心上許久許久,單純質樸的快樂是何等難得。所以我曾經戲稱他為“中國文學界最快樂的男人”,他總笑笑,笑得像傳說中的老頑童。

另一位張愛玲研究者止庵先生也在香港書展演講,講題是“中國文學大師在香港”,當然也談及張小姐,說時亦是情深款款,盡管已經不像去年書展演講一樣在讀到張小姐的文章時眼紅哽咽。兩個月前其實止庵亦曾來港,我陪他前往宋以朗先生家裏“尋寶”,沒料到替張愛玲的“三個錢包的故事”添寫了一筆完美腳注。

神秘的巧合

“三個錢包的故事”須從兩年前說起,先讓我引述舊文以作提要,談談如何巧合地先後撮合了陳子善和止庵替張愛玲完成送禮遺願。

話說兩年前的一個明朗下午,我帶陳子善造訪宋以朗,三人坐在沙發閑聊,加多利山道的老房子,陽光幽寂,歲月靜好,仿佛張愛玲仍然站在露台上放眼遠眺翠綠山景,而當談到某處,宋以朗先生突然說:“有個事情不知道如何解決。”

說完,站起身到房間取出三個牛皮紙袋,每個袋內都有一個小錢包和一張感謝卡或短信,是張愛玲於1994年在美國買來分送給不同的人,但不知何故沒有寄出,最後連同其他遺物到了宋先生手裏,其中一個錢包送給“曉雲小姐”。

陳子善當時把錢包和卡片珍重地捧在手裏,眉頭皺了一下,忽然想起,半個月前在上海有一位劉曉雲聯絡過他,約他參與保護流浪貓運動,接觸時,他約略知道劉曉雲曾經在天津從事編輯工作,甚至在李開弟的引薦下編過張愛玲某些文集。真是湊巧得神秘,不是嗎?

如果宋以朗早已知道“曉雲小姐”是上海人而存心要問陳子善,也罷,但他對她一無所知啊,隻不過聊天時突然想起此事,順便提及,而陳子善卻恰好前半個月才跟劉女士接觸上,否則亦難提供解答。一個巧合接連一個巧合,便是一條神秘的鏈,直把陳子善和張愛玲拉起來了。陳教授後來在香港寫了文章述及此事,亦道:“世事有時確實令人感到十分離奇,仿佛冥冥之中上蒼自有安排。如果劉女士去年12月20日不給我來電,如果我1月10日不去拜訪以朗先生,如果以朗先生不出示張愛玲未能付郵的這三封信,那麼,致‘曉雲小姐’這封信收信人的真實姓名和身份,也就不會浮出曆史地表,這個感傷動人的故事也就不會有如此圓滿的結局了。”

那天下午離開宋家,我和陳子善沉默無語了好一陣子,沉默之後,恢複談笑,我從沒見過陳子善笑得如此燦爛不可收拾。快樂的男人,找到了純粹的快樂,連我也被感染得高興起來,於是做做好心,為了讓他樂上加樂,故意開個認真的玩笑,側臉看著陳子善,歎一口氣,道:“唉,子善老師,依這事看來,愛玲還是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