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翁愛知道自己這輩子投了個好胎,琅琊王氏在江左可謂是大名如雷貫耳。十幾年了少有士族的權勢能夠與琅琊王氏相提並論,被扶持上來壓製王氏的潁川庾氏還是個興起不久的。
王導在司馬睿建立南方朝廷的事情上出了很大的力氣,在開始的十幾年裏,傳唱著一句歌謠,“王與馬共天下”,雖然司馬睿後來認為天下已定,不再想王馬共天下,卻被王敦一路打到石頭城,變成了王與馬爭天下。而後王敦想要取司馬氏而代之,琅琊王氏的態度也比較曖昧,此時成了固然是皇親國戚,不成,他們也要保住眼下的榮華。最後王敦病亡之後,琅琊王氏不但沒有被牽連,反而依舊風光。
王翁愛這個年紀還沒怎麼接觸譜係,但是知道的也不多。畢竟她也沒表現出多少太超乎尋常的地方,甚至學話上麵稍有坎坷。而且……王氏一族裏小孩子出色的不說多但也不少。
夏金虎對她這會還是打算等自己坐完月子來教她學字。
所以她對自家的發家史還是處在不是多了解的狀態,同樣處於這個狀態的還有王妙容。王妙容聽說沒有好吃的了,麵上露出四歲孩子該有的失落。王翁愛瞧著這段時間的夥食比過去差了許多,庖廚絕對是不敢克扣到麵上來,那麼隻能是外麵出了什麼事情。至於是什麼事情,那就沒人和她說了。
“阿容,吃這個好了。”王翁愛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最後見著房內也沒擺裝著什麼多少好吃的,後麵的話越說聲音越小。
沒有什麼吃的啊!
“姑母,”王妙容臉蛋圓圓的,一雙眼睛晶晶亮,看著就叫人很喜歡。王家的長相大多數是不錯的,王翁愛前頭的幾個哥哥姐姐長得都挺不錯,就是王彬,雖然是大叔了也是個帥大叔,夏氏長得也很不錯。堂兄們也是滿眼琳琅風姿出眾的,對了,王羲之就是她關係比較近的堂兄,王羲之的父親王曠和王彬是親兄弟。
“昨日阿父和阿母說外頭好亂。說是江外兵……”小姑娘說著臉上露出疑惑。有些事情她問阿母,阿母隻是推說她還年紀小說了也不明白,於是她就來問姑母了。
江外兵,王翁愛也沒聽過。不過聽那句話,外頭怕是亂的很。她瞟了一眼王妙容,笑了,“我也不明白哦。”
和個小孩子解釋什麼是兵亂好像有些困難,她也不想費這個勁,直接推說不知道。
“我們來鬥草怎麼樣?”王翁愛笑道。
“嗯!”說到玩的,王妙容立即點點頭。叫侍女去摘來草,和王翁愛剝起來。
兩人剝草了一會,拉門突然被拉開,外頭跪著一名老仆婦。
“兩位女郎,夫人說莫要到處走動,在室內為好。”老仆婦滿臉的褶子幾乎都能夾死蚊子,但是她口裏說的話讓兩個人麵麵相覷。
“姑母?”王妙容是真的年紀小,她疑惑的看王翁愛。
“無事,無事,繼續。”王翁愛心裏有些打鼓,但是她還是先把麵前的小女孩哄住再說。“你手勁大了,瞧,都不成方了。”她說了一句。
“唯。”王妙容應了一聲,手勁放慢點。
王翁愛心裏沒有想錯,的確是有亂兵打上門了。
其實台城離烏衣巷是有一段距離的,坐上牛車都能慢悠悠的晃上半天才到,要是遇上個什麼景致觸發名士情節的,甚至有當場把衣服一脫爬樹上去掏鳥窩,至於去台城上朝覲見天子,都沒有鳥窩重要。於是這段路可以走個兩三天。
亂兵從台城一路禍害到淮水這邊來還是稍微有些難度,司空王導是琅琊王氏一族的族長,王導坐鎮在台城,蘇峻尊敬王導,甚至拒絕了手下人殺掉王導另建朝廷的提議。可是手下的兵才沒有蘇峻那種對王導的尊敬之心,王氏裏除去王導,其他人在台城的不少去幹苦力了,例如王彬。
蘇峻手下的兵流民出身,見到如花似錦的建康,嗷嗷叫撲過來打砸搶燒,前頭一個月把台城皇宮和台城附近的權貴世家給禍害的差不多了,就一路竄到臨近淮水的烏衣巷了。
亂兵們都是些大字不識一個的流民,也不知道什麼琅琊王氏,隻曉得搶財物,燒宅子,殺人,見著這裏有大宅子就要過來砸門搶東西。
王彭之得知烏衣巷外有亂兵聚集,並不慌張。這本來就是亂世,他小時候也曾經經曆過永嘉南渡時候諸多慘況,也知曉在亂世中和那些鄙夷之人談什麼禮義廉恥完全就是對牛彈琴。
他端坐在坐枰上,寬大的袍袖服帖的攤在身側。
“亂兵已經到門外了?”王彭之問道。
“是的,阿兄。”王彪之說道。
“人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一切聽阿兄的。”王彪之說道。
“嗯,待到亂兵來,叫領頭的不要慌亂。”王彭之說道。
亂世裏,人都要有緊繃的神經。名士風流放蕩不羈固然好,但不能真的什麼事都不管,等到亂兵來了,隻有一個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