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短篇小說選》(2 / 3)

(選自福建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白先勇被譽為“當代中國短篇小說家中的奇才”。他長於描寫女性,如他所說:中國女性是“挖不完的寶藏”。他筆下的女性形象幾乎每一個都是栩栩如生,光彩照人。以至於於梨華禁不住讚歎:“在廿世紀六十年代的中國,沒有任何一位作家,刻畫女性,能勝過他的。”他善用“以形傳神”的手法描寫女性,尤其擅寫女性的服飾表現人物的身份地位性格心理。如寫尹雪豔是“當尹雪豔披著她那件翻領束腰的銀狐大氅,像一陣三月的微風,輕盈盈閃進來時,全場的人都好像給這陣風熏中了一般”,“即使跳著快狐步,尹雪豔從來也沒有失過分寸,仍舊顯得那麼從容,那麼輕盈,像一球隨風飄蕩的柳絮,腳下沒有紮根似的”。從尹雪豔那渾身上下的銀白色裝飾中,從她那飄忽不定的舞姿,我們可以強烈地感受到她的“冷豔”。與尹雪豔的“冷豔”恰成強烈對比的是《謫仙記》中的李彤,她“穿著一襲銀白底子飄滿了楓葉的閃光緞子旗袍,那些楓葉全有巴掌大,紅得像一球球火焰一般”。這是一種火辣辣的“豔”,在這火辣辣的“豔”的光環中,她狂飲狂舞狂賭,最後將自己燒成灰燼。

在借助中國傳統的“以形傳神”的方法刻畫人物的同時,白先勇還吸收了西方現代派的某些表現手法。《遊園驚夢》中錢夫人在竇公館宴會上的所曆所感,觸動了她塵封多年的記憶。在心理重心驟然失衡的情況下,再加上幾杯花雕酒的作用,她的意識的流動便恍惚如在雲中了。此處作者深入主人公的內心,滿懷悲憫地將她心中那難以言說也無處傾訴的淒苦細細地演出。一個無依無靠無法掌握自己命運,打落牙齒隻能吞進肚的弱女子,這來自心底的細若遊絲的聲音是比悲天搶地的號哭更令人心碎的。

餘光中曾說:“白先勇是現代中國最敏感的傷心人,他的作品最具有曆史感,”“白先勇筆下的人物,無論在台北或在紐約,都與根之所托,夢之所寄的舊大陸不能分割。他是不折不扣的一位中國作家”。因為愛得太深,理解得也太透,故白先勇對他筆下的人物懷有一種深刻的悲憫情懷。又因為白先勇是寫了整整一代人精神的飄零史,這一掬曆史的悲憫便更沉重得幾乎讓人透不過氣來。

故而幾乎無例外的,白先勇的小說都隱含著濃濃的悲劇意蘊,仿佛一曲曲時代的挽歌,曆史興衰感和世事滄桑感共同構成一份濃得化不開的文化鄉愁,幽靈一樣飄蕩在他的小說的意境中。

白先勇的小說《謫仙記》曾由北京電影製片廠拍成電影《最後的貴族》,謝晉執導,潘虹飾演李彤。

注意把握以下特點:

1. 《謫仙記》中多次描寫李彤的服飾,每次描寫均有深意,尤其是那大蜘蛛形的鑽飾,或在頭發上,或在胸襟上,其位置永不固定,這既表現了主人公不羈的性格,又暗示她家道中落首飾無多的境況。

2. 《遊園驚夢》中的心理描寫借鑒了西方意識流的手法,新穎別致,令人耳目一新。

傅雷(1908—1966),我國著名的翻譯家、文藝評論家,曾翻譯過巴爾紮克的《高老頭》《歐也妮·葛朗台》及羅曼·羅蘭的《約翰·克利斯朵夫》等多部作品,是我國文化界公認的第一流的翻譯家。1966年在“文革”中不堪淩辱,他與夫人朱梅馥雙雙自殺。傅雷寫給兒子傅聰、傅敏的書信共一百二十七封(其中三封給傅敏,其餘都是寫給傅聰的)。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結集為一冊《傅雷家書》,此後一版再版,到1998年已重印了五版,深受讀者歡迎。

該書體現了傅雷先生嚴謹的治學風範、深厚的中西文化素養和對藝術與人生的獨到見解,處處閃爍著人文主義的光輝,具有感人的精神力量。尤其是其中深切的父母之愛,以及那個時代的有識之士教育子女的方法,至今都很有啟示作用。

傅聰是當代最著名的華裔鋼琴家。他從二十世紀五十年代開始走向世界,成為最早令全世界注目的華人音樂大師。被譽為“當今樂壇最有洞察力、最受歡迎的莫紮特作品演奏家”。“音樂界公認的最偉大的鋼琴家之一”。“是個偉大的天才,他不僅演奏技巧出神入化,而且有一種罕見的才華,即能與古典音樂大師心心相印,渾然一體”。建議閱讀三聯書店版本。

樓適夷在作為《傅雷家書》“代序”的《讀家書,想傅雷》一文中說:《傅雷家書》是一本“充滿著父愛的苦心孤詣、嘔心瀝血的教子篇”;也是“最好的藝術學徒修養讀物”;更是既平凡又典型的“不聰明”的近代知識分子的深刻寫照。

傅雷是個出了名的嚴父,從《家書》裏我們不但能具體的領會到這樣的嚴厲,而且更能理解這種嚴厲蘊含著的特殊的意義。

首先,傅雷的嚴厲與深深的父愛融合在一起。隻是怕寵壞了孩子,他不願多在口頭上獎勵青年;為了拿自己所有的知識、經驗、心血盡量給兒子作養料,他寧願給兒子作個“警鍾”、“做一麵‘忠實的鏡子’”。

其次,傅雷在對兒子嚴格教育的同時,又努力把兒子變成自己的朋友、變成自己藝術探討的對手。他說:“我還不甘落後,還想事事處處追上你們,了解你們,從你們那兒汲取新生命,新血液,新空氣,同時也想竭力把我們的經驗和冷靜的理智,獻給你們,作你們一枝忠實的手杖!萬一有一天,你們覺得我這枝手杖是個累贅的時候,我會感覺到,我會銷聲匿跡,決不來絆你們的腳。”

特別可貴的是,傅雷嚴於律子,更嚴於律己。當他被錯劃為“右派”身處逆境的時候,他依然坦然處之,而不是滿腔怨言。他對兒子說:“曆史上受莫名其妙的指責的人不知有多少,連伽利略、服爾德、巴爾紮克輩都不免,何況區區我輩,主要還是以君子之心度人,作為借鑒之助,對自己隻有好處。老話說得好:是非自有公論。”他諄諄告誡兒子:“個人榮辱得失事小,國家的榮辱得失事大。”

傅雷作為一個學者和文化人,在給兒子進行這種教育時,更多地使用了知識和文化這個武器。如為了教育兒子熱愛祖國,他經常給兒子介紹祖國燦爛的文化藝術遺產。有一次甚至專門寫了一封長信詳細介紹了中國文化發展的曆史輪廓,並對兒子說了自己多年來的體會,“越是研究西方文化,越感到中國文化之美”。他以對西方社會的深刻了解,一針見血地指出其存在的弊端。他認為西方社會工業高度發展,個人受著整個社會機器的瘋狂般tempo推動。“越發盲目,越發身不由己,越來越身心不平衡。這等人所要求的精神調劑,也隻能是粗暴、猛烈、簡單、原始的娛樂,長此以往,恐怕談不上真正的文化了”。

知識就是力量這句話,如果要找注解的話,那麼《傅雷家書》算是殷切而深摯的了。

這一段節選自傅雷1955年1月26日寫給傅聰的信,表達了他們夫婦在聽說傅聰演奏會取得圓滿成功時的喜悅心情。

早預算新年中必可以接到你的信,我們都當作等待什麼禮物一般的等著。果然昨天早上收到你(波10)來信,而且是多麼可喜的消息。孩子!要是我們在會場上,一定會禁不住涕泗橫流的。世界上最高的最純潔的歡樂,莫過於欣賞藝術,更莫過於欣賞自己的孩子的手和心傳達出來的藝術!其次,我們也因為你替祖國增光而快樂!更因為你能借音樂而使多少人歡樂而快樂!想到你將來一定有更大的成就,沒有止境的進步,為更多的人更廣大的群眾服務,鼓舞他們的心情,撫慰他們的創痛,我們真是心都要跳出來了!能夠把不朽的大師的不朽的作品發揚光大,傳布到地球上每一個角落區,真是多神聖,多光榮的使命!孩子,你太幸福了,天待你太厚了。我更高興更安慰的是:多少過分的諛詞與誇獎,都沒有使你喪失自知之明。眾人的掌聲擁抱,名流的讚美,都沒有減少你對藝術的謙卑!總算我的教育沒有白費,你二十年的折磨沒有白受!你能堅強(不為勝利衝昏頭腦是堅強的最好證據),隻要你堅強,我就一輩子放了心!成就的大小、高低,不是我們掌握之內的,一半靠人力,一半靠天賦,但隻要堅強,就不怕失敗,不怕挫折,不怕打擊——不管人事上的,生活上的,技術上的,學習上的——打擊;從此以後你可以孤軍奮鬥了。何況事實上有多少良師益友在周圍幫助你,扶掖你。還加上古今的名著,時時刻刻給你精神上的養料!孩子,從今以後,你永遠不會孤獨了,即使孤獨也不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