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精靈 引言 由鹽串起的社會 引言 宏大的工場

由鹽串起的社會鹽場以鹽業生產為中心。人們的生產、生活和社會交往活動都圍繞井鹽而展開,鹽將人們串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特殊的社會。這是一個宏大的工場,有一群富可敵國的鹽商,還有大量辛勞的鹽工,形成了神秘的鹽幫,過著數不清的節日……

場麵壯觀

在缺乏現代機械的年代,從鑿井取鹵到煮鹵為鹽全靠手工完成。一個鹽場就可達幾萬人甚至幾十萬人,可謂國內最大的手工業工場。

讓我們跟隨美國學者弗吉爾·哈特,去看一看1888年,屬於富榮鹽場的自流井吧。在其撰寫的《自流井考察記》中,他寫道:“許多木質井架隱隱可見,巋然屹立,這不可想象的中國景象,在帝國其他地方也難以見到,此時,我們在全世界能夠再找到一個規模這樣宏大的企業嗎?”“這些工廠就是大工業的顯示,也許在中國沒有第二處”。著名科學家竺可楨於1919年4月在《科學雜誌》上發表的《四川省自流井鹽礦》一文中寫道:“遊子初抵此者,聞各處鹽井機械叮當之聲,以為身入歐美工廠矣!此在我國罕見而在內地不啻鳳毛麟角。”林振翰更在其1916年出版的《川鹽紀要》中慨歎道:“自貢兩場毗連,鹽業勞動家不下十餘萬人,牛馬亦數萬匹,誠吾國唯一之大工場也。”《中國資本主義發展史》也把自貢鹽場稱作“十九世紀中葉中國最大的手工業工場”。當時的自貢鹽場連鄉帶市,方圓40多裏。到處井架林立,筧管密布,人聲鼎沸,一片繁忙。如,富榮鹽場“四大家族”之一的李四友堂有水(鹵水)火(天然氣)井100餘眼,火圈(天然氣鍋口)800餘口,僅挑鹽水的工人即有1200餘人,推牛1000多頭。清代人李榕在其所撰《自流井》中描述了這一壯觀的景象:“擔水之夫約有萬,其力最強,擔可三百觔。往複運送。鹽船之夫其數倍於擔水之夫,擔鹽之夫又倍之。鹽匠、山匠、灶頭,操此三藝者約有萬,積巨金業鹽者數百家,為金工、為木工、為石工、為雜工者數百家,販布帛、豆粟、牲畜、竹木、油麻者數千家,合得三四十萬人。”自貢憑借其精湛的技術和豐富的資源,抓住川鹽濟楚的第一個黃金期,在清鹹同時期,一躍成為全國最大的井鹽產地,其鹽產量保持在3億至4億斤,最高達6億斤。銷售川、滇、黔、湘、鄂等省200州縣,全國每十個人中就有一個人食用自流井鹽。自貢被譽為中國的鹽都,被認定為中國19世紀中葉全國最大的手工業工場和最大的資本市場,史稱“富庶甲於蜀中”的“川省精華之地”。

我們再去看看川東(今渝東)的雲安鹽場。雲安鎮雖偏居一隅,也因鹽而有一段令世人羨慕的輝煌。雲安古鎮是重慶東部雲陽縣內的一個小鎮。古鎮方圓不足兩平方公裏,卻因產鹽而聲名遠揚,富甲一方。清順治年間,朝廷放寬政策,鼓勵外籍人來雲安開井煮鹽。“購鹵股者,勝於買田,以責息速且厚也”,鹽利豐厚,炙手可熱。一時間,古鎮人聲鼎沸,商賈雲集,開發熱潮一浪高過一浪。來自江西、湖北、湖南、陝西等地的陶、郭、周、林、陳、袁、蔡、李、江等十姓人先後落戶雲安,其中最有名的是郭維貞、張榮廷、陶癖等。他們有的鑿井置灶,有的購鹵煮鹽,有的經營柴薪燃煤,有的經營食鹽銷售,有的造船買馬總攬運輸……“轆轤喧萬井,煙火雜千家”、“無室不成煙,無民不樵薪”,正是當時雲安鹽廠熱鬧場麵的真實寫照。乾隆三十六年,雲安鹽場鹵井增至137口,鹽灶增至357座,年鹽產量達到6500噸,成為四川省著名鹽場。鹹豐三年,太平軍占領兩淮,淮鹽上溯兩湖受阻,朝廷命令川鹽濟楚,雲安鹽每年增運楚3萬餘包。同治八年,湖北安陸、襄陽、荊州、宜昌、荊門、鄖陽五府一州及湖南澧州行銷川鹽,雲鹽銷岸進一步擴大。“川鹽濟楚”,使雲安古鎮迎來了一次輝煌,全鎮人口達5000餘人,商號近300家,成為當時川內重要的工商業重鎮。抗日戰爭爆發,國民政府決定第二次“川鹽濟楚”,使古鎮又一次迎來發展機遇,產鹽達2.47萬噸,再創曆史新紀錄。食鹽市場的拉動,大量人口的聚集,使古鎮迅猛發展,並帶動了古鎮糧油、棉布、食品、百貨、屠宰、醫藥、客棧等各行各業。到1946年,有商號近500家,學校4所,人口達25931人。沿湯溪河兩岸的大街小巷,客棧、飯鋪、茶館、雜貨店、剃頭鋪、肉鋪一家緊挨一家,家家生意火紅。客商接踵而至,力夫成群而來,雲安周邊靠食鹽營生的有十數萬人,南來北往,川流不息,人煙騰茂,市場繁榮,恰似一幅鮮活的《清明上河圖》。而此時的雲陽縣城僅10598人。

在其他鹽場,場麵也一樣壯觀。如川北的射洪鹽場,“居民強半以井為業”;犍樂鹽場的樂山,“城人半藉鹽為市,風俗全憑井代耕”。

令人神往

“女娃子,快快長,長大嫁到雲安廠。”這是渝東地區廣為流傳的民謠,說明在渝東地區,雲安鹽場是一個令人向往的地方。

鹽場為何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呢?在人們的眼裏,鹽場是財富積聚的地方,是繁華而時尚的代表,是實現夢想的地方。這裏錢好找,飯好吃,人好玩。

金銀窩。雪白的鹽就如同白花花的銀子,鑿井製鹽獲利頗豐。據記載,第一次川鹽濟楚之時,製鹽成本低廉,而楚岸鹽價奇昂,在湖北售鹽一斤,可以換一斤棉花運回四川。有時售價竟高達一斤銀子一斤鹽之巨。金犍為(犍樂鹽場)、銀富順(富榮鹽場)之說便廣為流傳。由此,鹽場不僅出現了富可敵國的鹽商,還成為政府重要的財稅來源,軍閥的提款機。如屬於富榮鹽場的自貢,在川鹽第一次濟楚獲利形成的“王三畏堂”、“李四友堂”、“胡慎怡堂”、“顏桂馨堂”四大鹽商家族,每一家的資產幾乎都超過了一百萬兩白銀,相當於今天幾億元人民幣。抗日戰爭時期,自貢鹽稅收入一年可達5000萬元以上,占四川全省鹽稅的80%以上。由此,自貢市在經濟和國防上的地位受到國民黨當局的高度重視。1940年4月21日,時稱“三夫人”的宋慶齡、宋美齡、宋靄齡蒞臨自貢視察。1943年和1944年,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全國國民節約獻金總會會長馮玉祥將軍兩次到此發動募捐抗日運動。在短短一個月內(1944年),自貢市民捐款高達1.2億元法幣,不僅創下全國城市捐款數額之最,還創下包括個人捐款數額、人均捐款數額等其他21項全國之最。為此,蔣介石多次傳令對“慷慨捐輸,造成空前紀錄”的鹽商餘述懷、王德謙等予以嘉獎。馮玉祥在其《自貢市頌》中寫道:“巍巍自貢市,天然一寶地。既有好鹵,又是瓦斯氣……獻金救國事,輸將居第一……各地都像你,飛機大炮坦克車,齊齊都能買新的。各地都像你,我們一定打過鴨綠江,還我自由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