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高考,作為全縣最好的中學的文科尖子班,班上的升學率達到了95%,當然是加上了民辦大學、預科之類的,班主任郭老師興奮得像個彌羅佛,家長們也是格外感謝學校。誰也沒有想到這背後隱藏的巨大危機,在沿海打工的人早就傳回過大學畢業找不到工作的消息,就算是明明知道也被輕描淡寫了,被“大學生”三個字的巨大光環遮蔽了所有的隱患,一切變得喜氣洋洋。
大一時賈沂一的輔導員麵對每天混日子的學生們說過,不知道這擴招是對是錯,你們現在瀟灑,畢業就知道生活的不容易了。當時,誰也放在心上,上了大學,理所當然地走到了人生的頂峰,青春,此刻不揮灑,更待何時?認真讀書的一個班最多30%,考試60分就已經萬歲,誰願意多一分拿去浪費呢。
大四的時候,才開始恐慌,生活的壓力來得如此突然、如此瘋狂,讓人措手不及。
從05年到09年,“一村一大”已經變成“一村兩大”了,慶豐鎮八個村(社區)已各有一個,10年有四個到期還需要再招,其中兩個還是續簽了兩年的。09年這一批慶豐鎮招了八個村官,五女三男。
報到時沒有說清楚的問題,正式上班後還是沒有明確,幾個鎮領導反複地講慶豐鎮的曆史、幅員、人口、經濟等基本資料。大大的會議室裏8個村官坐在中間第一排,麵前擺著動員大會發的筆記本,認真地記著領導說的每一句話。一個三十出頭的姐姐偶爾進來甜茶水,很客氣。賴小蓮趁領導休息時告訴大家她是政府的清潔工,姓徐。
“今晚我們住哪裏呢?我的行李還放在底樓的值班室呢。”
“就是,這個問題要問一下。我的行李還放在堂哥家裏的呢,確定了住宿再去搬。”
“到底是住政府,還是給我們集體租房呢?”
“也許我們要住到農民家裏去喲?交錢不呢?”
下午四點過了,有人開始焦急,悄悄地議論開了。
賴小蓮站起來:“今晚都住我家去,又不遠,興隆村,十幾分鍾就到了。哎呀,前幾屆的村官都是回家住的。”
“我們不可能都住嘛,明晚?以後呢?還是要問問。”
秦書記再次走進接待室準備念手裏的文件,唐麗欣站起來:“秦書記,我們的住宿怎麼安排呢?”
秦書記咳嗽了兩聲,思考了一會:“這確實是個問題,我們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前幾年招的村大都是本地的,今年隻有賴小蓮是興隆村的。我看了你們的資料,最遠的還是從番山考來的。我們沒有這樣的先例,所以住房你們要自己租了。我們機關幹部也沒有提供住宿,都是住自己家,這個要大家理解支持,謝謝。”
“那房租也是我們自己出了?”
“生活也是自己?天哪,怎麼夠用哦,不要這麼殘忍吧。”
“是啊,你們以後會不會給我們生活補助,按照文件上的一個月1100,哪裏夠用呢?”
村官們說開了,秦書記若有所思,然後出門打了個電話,又轉回來說去辦理,讓大家稍等,十分的客氣。
賈沂一坐在最右邊,想起培訓動員大會那天下午,區委勞動局、人事局幾大領導激昂的演講。會議室裏272名村官,從2000多名競爭者殺出來,帶著勝利的喜悅還有一絲懵懂,剛開始隻有大部分人在認真聽,講到待遇、保險的時候,每個人都打起了精神,這才是最重點的。大會上講得清清楚楚,招考簡章也說得明明白白:除了國家規定的每個月1100元補助,當地政府根據經濟狀況酌情補貼,社保當地政府交80%,村官自己出20%,也就是每月從1100元的生活補助裏再扣除八十元,實際能得到的生活補貼是1020元。那個主任還很嚴重地強調過:“……你們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們是去服務的……這個不是工資,是生活補貼,不能算是工資,如果說工資,又太高了,我們區事業幹部每個月才765元基本工資,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