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秦家。
“三少爺的身體本來就極為孱弱,因手三陰經、手三陽經、足三陽經、足三陰經經脈阻塞,氣血不暢,從而導致他下腹血氣梗塞,淤血成積,熱毒侵體,內火虛旺,疼痛難當。就目前的情形來看,主要是頭部受到重擊,導致暫時性昏厥。若想標本兼治,須得以紅花為引,佐以地道田七、龍骨止血去淤,配以蜂蜜、桔梗、幼菊通暢經脈,方可無夷。隻是,對於內勁修習恐怕是終生無望了。”
秦府大堂內,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郎中,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雙手亂舞,口水噴了滿地,正在為大廳中秦家諸人講述著秦家三少爺的傷勢。
隻見他動作瀟灑,手勢疾揮,倒頗有一番名醫的風範。若是不知道他就是個門口路過的赤腳遊醫,定然還以為他是什麼國醫聖手呢。
什麼三陰三陽、桔梗幼菊、下腹淤血的,這老郎中滿口的專業術語,高深莫測,秦家諸人聽得戰戰兢兢,眼皮急跳,鼻梁汗珠直冒。
秦家族長秦嘯天一張黑臉難看之極,額頭青筋暴起,背心冷汗嘩嘩直流,心裏哀嚎不已。照這老家夥這麼一分析,我兒子的症狀怎麼和婦人病中的經阻疼痛這麼相像呢?連紅花都用上了,你這是冶病還是通經?這廝莫非是個婦門大夫?
這種想法讓秦族長倒抽一口涼氣,如果兒子被這胡說八道的庸醫確診為婦人病,若是傳揚出去,自己父子以後還怎麼出去見人?
“那個……大夫,我對病科藥理倒也略有研究,隻是你說得太快了,我沒聽清楚。”拿袖子胡亂地擦了把冷汗,秦族長心有餘悸地問道:“你能不能說得簡單點?你就直接說說,我兒子是否還有救?”
秦族長心都提了起來,這小兒子經脈不通,自幼多病,倒地昏厥那是常有的事情,可這回不同,都昏倒十二個時辰了,以前還從未發生過。
老郎中點點頭,一撫長須,信心滿滿地說道:“老夫五歲熟讀醫書,十二歲坐堂冶病,專冶疑難雜症,平生救人無數,聖手郎中的美譽並非浪得虛名,在中州地界那是大名鼎鼎有口皆碑的。以我行走江湖救死扶傷的經驗來看,三少爺的外傷倒也無大礙,隻是經脈受阻,氣血通行不暢……”
老郎中又是一陣諱莫如深的高談闊論,聽得秦家諸人白眼直翻,對這野郎中滿是鄙夷。
突然之間,榻上的秦家三少爺秦辰痛呼一聲,已經是醒轉了過來。隻覺胸腹間漲痛難當,全身忽然襲來一陣陣鑽心的疼痛,一股焚熱從氣海崩漲,在經脈裏亂竄,似乎渾身都要漲裂開來,頓時眼前發黑,幾乎又暈了過去。
他咬著牙關,雙手扯緊被角,一張略黑的臉越加黑得發紅,雖克製著不讓自己叫出聲來,但滿頭大汗,全身發顫,臉上肌肉扭曲,咬得下唇血青紫。那痛苦之極的神情,卻是誰都看得出來的。
“咦?”老郎中聽到秦辰的痛呼,驚異地瞧了一眼,疾步走上前去,三根手指輕輕搭上他手腕,但覺經脈動蕩,頗為異常,不禁驚疑地看了他一眼,麵色漸漸地凝重起來。
秦家的四位長老相互看了一眼,苦笑著搖了搖頭,神情各異。
“絕脈?”老郎中的臉色漸漸地變了,半晌之後,老郎中頹然歎了口氣,緩緩站起身來,看秦辰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個快死的人。
秦嘯天和老管家福伯彼此對視了一眼,心不禁一沉,臉色一片慘然。
福伯拉住老郎中衣袖,不甘心地小聲問道:“大夫,請問我家小少爺可還有救?”
老郎中難得地紅了回臉,尷尬地說道:“老夫救死扶傷四十餘年,凡是落到我手中的病號,除了冶死的,剩下的就沒有醫不好的!隻是小少爺的正陽十二經,皆為天生絕脈,天命如此,請恕老杇醫術不精,告辭告辭!”
老郎中惋惜輕歎,雙手一揖,腳步匆匆,診金也顧不得要了,逃也似地疾速消失在門外。
榻上的秦三少爺漸漸地安靜下來,經過這翻折騰,神情委頓,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如同生了一場大病,渾身虛脫無力,汗水濕透了衣服。
我又地在鬼門關凶險地走了一遭,他心裏有些慶幸,也有些後怕,這病一天比一天來得猛烈,每次都痛得生不如死,也不知道哪天會要了我的小命。他心裏大憤,天妒英才啊,我一代美男秦三少也不知道還有幾天好活了。
秦族長無奈地低低歎了口氣,望著雙眼緊閉,呼吸孱弱地躺在榻上的兒子,臉上露出一種難舍的慈愛,眼神有些恍惚,這隻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啊,何故要經受常人不能經受的苦楚?
絕脈者,早夭!這是多麼殘酷的事實!
三個兒子中,大兒子和二兒子常年在外奔走,隻有這小兒子伴著自己說說話,也最隨自己的脾性,在自己的精心教導下,頗得自己的衣缽。但自從被診斷出天生絕脈後,已經被斷定活不過十七歲,更不能修氣煉勁,也就淪落為大家私下冷嘲熱諷的廢柴。於是也就漸漸淡出了家族的視線,隻能私混於市坊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