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番外1(1 / 3)

九十八 番外1 順兒

我叫羅順,我出生的時候父親出了意外,母親也染了產後風不久便死了,於是我被同鄉人當做克父克母的掃把星唾棄著長大,一個朋友都沒有。養我長大的人是姑姑,她因為我一生未嫁,但她從不遷怒我,反而對我很好很好,在我心裏姑姑就是我的親娘。

隻是,也許我真的是個掃把星,就在我六歲時,姑姑竟也身患惡疾匆匆過世,羅家就剩了我,一路乞討混吃等死。也許我命不該絕,就在我乞討的路上,遇到了用一個肉包子就換了我多年勞力的人——喪葬班老板宋三弟。他當時給了我一個包子,問我願不願意跟他,絕對有吃有住,我當然巴不得,那時我已經三天沒吃過東西正橫躺在官道邊兒等死,如果再多一天,可能我也真的要去見姑姑了。

跟著喪葬班,慢慢我發現老板並不是我一開始以為的好人,我們班兒裏有十個大小不一的孩子,其中九個是祭祀中跑邊角的“小鬼兒”,一個則稱為“不祥人”。剛進班裏的時候,我曾羨慕過一陣“不祥人”,他明明就是個侏儒,什麼活兒都做不了卻總能吃到好吃的東西,我們卻不行!他吃糕點的時候,我們啃冷饅頭,他吃魚肉的時候,我們喝菜湯。雖然他分到的吃的也不多,可卻比我們高級的多,我們最多就是管個飽,他卻十分滋潤。隻不過“不祥人”都是被鎖起來的,我雖不明白為什麼,卻也不多想,還隻是一門心思羨慕他的食物。可這種羨慕才持續了四天便打住了,當我第一次看到“不祥人”的活計時,我總算明白了他為何總是吃的好——那樣的鞭打啊,沒有摻一點兒假,陰陽師用手裏的鞭子狠狠抽那個侏儒的時候,縱使他喊得震天動地,我甚至還是錯覺那趴著的根本就是塊木板子,哪裏還是人啊?當老板冷眼看完一場戲,從死者家人手裏接過我們演戲的血汗錢時那欣喜的表情,我終於明白我做的到底是什麼事了。

後來慢慢才知道,“不祥人”就是給人祭祀用的懲處之物,健全人做不得,隻有十五歲以下身患殘疾的孩子才能擔當。班裏比我早來的孩子告訴我傳說中少兒時便身帶殘缺的人是老天派下的冤孽煞星,誰家有這樣的孩子便不吉利,若是遇到戾氣極重的,更是會給整個村子帶來災難,因為傳言這樣的人是地獄羅摩,是因孽債被打下人間給人警示用的。為了抵擋這些人的煞氣,就得封住他們身體裏的惡神,所以,很早以前每到初一十五這些孩子就要被當眾體罰,鞭笞、火燒、水淹……殘忍到極致的甚至挖眼割鼻直到他們死去,便可帶走煞星。這項風俗已經流傳很久,隻不過到了這些年,“不祥人”已成了一種標誌,逐漸為喪葬所用。若是誰家裏死了人,尤其是意外橫死都是因為這家風水衝了吉利或者沾染了晦氣,這時就得有這麼個觸了黴頭的人出來被人封殺晦氣,而那逝去的魂靈擺脫了黑煞便可直升九霄位列仙班,不必擔心他下了地獄更不必擔心由此帶來的戾氣在活人中延續下去,所以“不祥人”這樣的人慢慢就成了被當做作吸收滿屋煞意,封殺一世戾氣的擋煞“人板”。

我老老實實的做著我的“小鬼兒”,雖勞累卻隻是些演戲和搬搬抬抬的瑣碎活兒,比起要飯要好的多。隻是從第一看到“不祥人”的遭遇我便打定了主意,若是遇到能養活自己的機會,我一定得離開!宋老板不是好人,手下的“小鬼兒”也沒幾個省油的燈,我剛進班,他們搶我的飯,還欺負人,當我學會了反抗,他們似乎收斂了一些,但還是成幫結隊的打著我吃食的主意!我們的飯定量供應,一個人吃的少,其他人就多些,我們都是餓極了的窮孩子,搶飯成了每日必備的活動,我每天都在搶,都在爭,一開始我以為那侏儒並不參與在內,誰知沒幾天我便發現他們竟是連受了莫大苦難的“不祥人”都不放過!這些事就算是告了狀也不管用,就算挨了老板的打也抵不過饑餓的折磨,告狀後的結果是告狀的人不僅沒飯還得挨大家的打,所以日子久了,大家便在搶奪中相安無事。我們與陰陽師不一樣,陰陽師都是有名望的,而喪葬班隻和他們有合作的關係,“不祥人”並不好找,隻有有了他們的喪葬班才能接到更多陰陽師的活兒,掙到比其他草台班子更多的錢,所以老板給“不祥人”喂養的越好,則說明那段時間的虐待他就要受的更多!終於,侏儒跑了,硬是在一次火燎後佯裝燒死趁我們所有人不備藏匿的無影無蹤……老板十分暴怒,這樣一個一無所有殘疾少年的生命雖在他心中不值一提,可那是他的飯碗啊!

半個多月,我們都沒接到過生意了,老板很著急,恨不得將我們骨頭打斷偽裝成“不祥人”,可他人雖不好,也不至於壞到極致,幾次他抓起一個女孩兒的手想放在車輪下軋斷卻終沒下的去狠心,又這麼等了十多天,就在我們戰戰兢兢的害怕被他挑到弄殘廢的時候,居然遇到了一個合適的“不祥人”——那個長相清秀,十分倔強的瞎眼男童。

遇到他純屬巧合,我們隻是跟著老板漫無目的的找尋下一個合作陰陽先生的時候,竟在山道上看見了那個跪在一個死人身邊的孩子。他臉上雖然悲戚,卻沒有一滴淚,就那麼靜靜的跪著,守株待兔般等著詢問的人。老板是不是早都發現他是個盲人我們不知,但他確實立刻走下了車,盤問那孩子。我們在車上趴著看,隻聽他淡淡的回應老板:“將我師父安葬了,我什麼都聽你的。”他說話時一點兒表情都沒有,冷的嚇人,可是老板的臉上卻終於擺上了滿意的笑顏。

我們合力找了地方將那死去的男人葬了,那盲童冷峻卻哀傷的在墳前磕了幾個響頭之後毅然上了我們班子的車,他甚至沒問一句我們是做什麼的。當他剛一上車,手腕腳腕立時被銬住,雖然有短暫的發愣,卻很快安然下來。不知別人怎麼想,總之他剛剛坐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長大後想來,竟是一種自慚形穢的壓抑感。總之,我們沒人找他說話,他也那麼冷淡的坐著,一點兒也不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