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神甫上來抓住愛斯梅拉達的胳膊想拖她走。
愛斯梅拉達推開克羅德,冷冷地盯住他的眼睛問:“我的弗比斯怎麼樣了?”
克羅德聽了,默不作聲,然後惡狠狠地咬著牙說:“死了!”他自言自語地說,“死了!他一定是死掉了!我相信刀子一定刺進了他的心髒!”
“你這個凶手!”愛斯梅拉達像狂怒的母老虎一樣向他撲上去,一把將神甫推倒在台階上,“滾吧!他死了,為什麼還勸我活下去!任憑什麼東西都不能讓我和你結合在一起——哪怕是地獄!永遠永遠不能!滾吧,你這個殺人凶手!”
克羅德狼狽地跑了,臨走時又回頭聲嘶力竭地嚷道:“他死了!你別做夢了!”
弗比斯實際上並沒有死。大家都以為他傷勢嚴重,必死無疑。但他年輕力壯,不久就恢複得差不多了。法官說他死了,是因為他是否死了,並不影響判決,反正無論怎樣都要絞死那個姑娘的。而克羅德說他死了,是出於忌妒。
弗比斯在病床上接受了幾次法庭訊問,後來他覺得太麻煩,又怕因此壞了自己的名聲,而且這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自己在裏麵扮演了一個看起來相當愚蠢的角色、一個被人嘲笑的目標。於是留下金馬刺作為醫藥費,偷偷地溜走了。
他決定忘了那個叫愛斯梅拉達的姑娘,因為一來他並不真正愛她,二來他總覺得那吉普賽姑娘和那神甫都神秘詭異,自己離他們越遠越好。況且麗絲小姐還在等著自己,怎麼說她也算得上是一位漂亮姑娘,況且她還有一筆讓人心動的嫁妝,和她家聯姻畢竟還是很不錯的。
於是,在一個晴朗的日子,弗比斯換上一身筆挺的軍裝,又裝模作樣地來到麗絲小姐的家。路過巴爾維廣場時,他看到聖母院大門那邊有鬧鬧嚷嚷的一大群人,他想人們是在慶祝什麼節日或者宗教儀式之類的,所以也沒有在意。
麗絲小姐雖然還記恨那個賣藝姑娘和山羊的事,也對弗比斯長久沒來看望她心懷不滿,但是當弗比斯穿著那麼新的軍服,那麼漂亮、容光煥發地真的出現在客廳門口的時候,她還是激動得滿臉緋紅。
“你這兩個月去哪裏啦?怎麼一個麵也不露?”麗絲半嗔半喜地問。弗比斯於是扯謊說自己和隊裏的一個軍官喝醉酒決鬥,負了一點傷,所以哪兒也沒有去——弗比斯心裏十分明白,光榮的負傷會使一個男人在女人眼裏顯得特別出色。
“哦,我的弗比斯,你沒有事吧?”麗絲小姐果然看著他說,“過三個月我們就該結婚了!你發誓:除了我,你沒有愛過別的女人!”
“我發誓:我就愛你一個人!”他現在願意這話是真的。
快到中午了,巴爾維廣場上人聲更加嘈雜。“表妹,廣場上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大概是一個女巫要被絞死!”
“哦,這個女巫叫什麼?”
弗比斯很感興趣地和麗絲小姐來到陽台上,他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因為每年都有幾個女巫被絞死。
囚車越來越近,漸漸地看清了上麵的人以及拴著的一頭羊。“那不是帶山羊賣藝的吉普賽姑娘嗎?”麗絲小姐說。
弗比斯這回也看清了,正是愛斯梅拉達。他臉色蒼白地想退回去,說:“咱們還是不要看了吧!”
麗絲疑惑地望著他,忽然模糊想起聽人說過這案子和一個隊長有關係,會不會是……於是她瞟了弗比斯一眼,說:“留在這兒,看到結束。”
愛斯梅拉達被綁在囚車上。她隻穿著襯衫,長長的黑發散亂地披在腦後,雙手被反綁著,赤著腳。她臉色蒼白,顯得更瘦、更憔悴了。那隻小山羊被綁在她的腳邊。
囚車在聖母院教堂門前停下了。教堂的大門打開了,傳出響亮、莊嚴的讚美詩的歌聲。愛斯梅拉達嘴裏喃喃地念著什麼,別人以為她在禱告。而隻有她才知道,她念的是“弗比斯”三個字。
歌聲停了,走出一隊神甫,為首的一個高個子,有著一雙鷹一般陰森的眼睛。
他走到愛斯梅拉達麵前,說道:“你請上帝寬恕你的罪惡嗎?”然後低頭湊到她耳邊說,“你能愛我嗎,我還可以再救你一次。”
愛斯梅拉達聽出了這是克羅德的聲音。天哪!又是他!“滾開,魔王!不然我就揭發你!”
“哼哼!人家會相信你嗎?告訴我,愛我嗎?”
“你將弗比斯怎麼樣了?”
“死了!”神甫惡狠狠地說。不過他抬起頭來看到了陽台上的弗比斯。“見鬼!”他忽然一陣頭暈,“去死吧!誰都別想得到你!”
他把手放到愛斯梅拉達的頭上,念道:“願上帝寬恕你罪惡的靈魂!”這等於下達了執行死刑的命令。說完,他轉身走了。
愛斯梅拉達就要被帶到絞台上去了。她睜大眼睛,最後再看一眼天空、陽光、廣場、人們……忽然,她看到了廣場那邊陽台上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軍裝、佩著劍……那不是弗比斯嗎?怎麼回事?他沒死?她再次睜大眼睛看,不錯,正是他,他真的沒死。“啊,弗比斯!”她大叫起來,她相信弗比斯一定會來救她的。
怎麼回事?她看見弗比斯明明看到了她,卻和一個小姐像見了鬼似的,一下子縮到幃幔後麵不見了。難道弗比斯也認為她是凶手?
她無力地倒了下去。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就在聖母院拱門頂上曆代帝王的雕像間,趴著一位相貌醜陋的觀看者。他要不是穿著半紅半紫的衣服,人們一定會把他當做那些石刻的怪物中的一個。他在樓廊間的一根柱子上係了一根粗繩子,一直垂到地麵的台階上。然後他就安安靜靜地觀看,麵無表情。
當他看到鄶子手就要帶走那個可憐的女囚犯,執行法官冷酷的命令時,他就抓住繩子,隨後人們看見他就像玻璃上麵流下來的水滴滑下來,就像貓一樣靈巧地溜到地下,速度極快地衝向那兩個還沒有醒過神來的劊子手——用他巨大的拳頭“砰!砰”,隻兩拳就把他們打翻在地,然後雙手高高舉起吉普賽姑娘,馱在肩頭上,嘴裏一麵用可怕的聲音大喊著:“聖地!聖地!”飛也似地逃進了聖母院大門。
這樣巨大的聲音,也使那個可憐的吉普賽姑娘醒過來了,她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卡西莫多——隻不過一眼,又急忙合上了眼,好像被那個救她的人嚇壞了。
這一切發生得是這樣快,快得大家都沒反應過來,不過他們倒是看清了搶人的人是個駝子,啊!原來是聖母院的敲鍾人!
巴爾維廣場上的人們看到了這莽漢救美人的壯舉,都情不自禁地叫起好來,“聖地!聖地!”人們也都跟著喊叫起來,千萬雙手興奮地拍響。他們生性是喜歡新奇和冒險的。
可法官卻呆呆地站在那裏,幹瞪著眼,劊子手和押解的士兵也一樣,一點辦法都沒有。真的!聖母院是至高無上的宗教聖地,也是避難的處所,不受世俗法律的管轄,除了教堂的人之外,其他任何人都休想跨入一步。
卡西莫多跑進聖母院教堂大門後,又轉過身來,驕傲地舉起吉普賽姑娘愛斯梅拉達,高喊:“聖地!聖地!”巴爾維廣場上的人們都極其熱烈地踏著腳,跟著他高呼。卡西莫多又轉身跑了,很快就不見了蹤影。人們正在惋惜他這樣快就在他們的歡呼聲中消失時一卡西莫多又出現在聖母院的拱門頂上,雙手高舉吉普賽姑娘,喊著:“聖地!聖地!”人們又大聲歡呼起來。一會兒,卡西莫多便馱著吉普賽姑娘跑到聖母院最高的平台上,雙手將她托起,嘴裏依然在狂呼“聖地!聖地!聖地!”人們再一次和他一起歡呼起來。這巨大的歡呼聲直衝雲霄。
麵對著腳下的群眾和整個巴黎,卡西莫多的獨眼驕傲地閃耀著光芒——他從未覺得今天的自己是如此威武雄壯,他要讓整個巴黎看看——法官、劊子手以及國王的權威都被他戲弄了。他這個微不足道的卑微的人,憑借上帝的力量粉碎了世俗的力量。
卡西莫多輕輕地把愛斯梅拉達放在教堂。一間隱蔽的小屋的石板地上,像放放下一件珍寶。愛斯梅拉達被卡西莫多搶到鍾樓上時,她的意識已經不清醒了,所以什麼也感覺不到,隻覺得自己好像是在不斷升高,升高,在空中不斷飄浮,好像有什麼東西帶著她離開了大地。當愛斯梅拉達醒過來時,覺得剛才的一切像做夢一樣,她甚至以為自己的靈魂被魔鬼帶走走了呢。她覺得周圍安靜下來,再悄悄地睜開眼睛,啊!看到一張極醜陋的臉專注地盯著自己,她嚇得大叫一聲捂住了眼睛。
又過了半天,她才再次睜開眼睛,認出了這是那個曾經搶過自己、又被自己救過的駝背人。
愛斯梅拉達的記憶也清醒了過來,許多事情都一一回到了她的心裏,慢慢地想起了一切,她想起了絞刑,想起了捆綁的繩索,想起了凶惡的劊子手,想起了弗比斯——那心愛的人兒啊,弗比斯他還活著!但他不愛她了!她克製住恐懼和厭惡,輕輕地問眼前這個駝背人:
“你為什麼救我?”
卡西莫多像是在猜她在說什麼。他有些焦躁不安地看了一眼愛斯梅拉達,然後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他又跑了回來,帶來一個包袱,放在門口,他卻沒有走進房間。姑娘打開一看,是幾件醫院裏裏的病號服,是一位好心的婦人捐給教堂的。她看著自己衣不遮體的樣子,不禁臉紅了。卡西莫多用大手捂住眼睛,又轉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