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澤拉著孟複的手。
他溫暖的手掌將他微涼的手掌包裹著。
卻又分明的感覺到,孟複那平淡的話語中都是離別之意。如他所想的那樣,他一旦原諒他了,他就會毫不猶豫的走。
他一旦原諒他了,他就沒有理由再留他在身邊了。
“孟複,你就這麼急著還清嗎?”他隱匿著眼底的悲傷問道。
“欠的就該還。”被古澤手握著,他的手心都出了一層薄汗,孟複說,“也許現在還不能完全的還清,我會慢慢的還。”
古澤wen他的手背,“孟複……”
再多的話,都說不出口。
秋初,薄雨蹁躚,風吹過,留一泓洋洋灑灑的浮生流年,眨眼,已是八年。
從十八歲,到二十六歲。
孟複神色空茫,忽覺這八年時光裏,在他生命裏留下的除了灰暗的天空,便是古澤。
這天,古澤在公司有事,沒有過來,孟複靠坐在病床上,拜托了護士拿來了紙筆,留了封信給古澤。
他腳步虛浮的一步步朝醫院大門走去,叫了輛出租車。
司機問,“去哪裏?”
他想了想,開合蒼白的唇,“想去一趟墓園,再去城郊。”
“城郊具體的哪個地方?省的我繞路。”
“隨便的一處旅館就可以了。”
隨便一個落腳的地方就可以了。
他靠在車上淺眠,唇角勾笑,細雨灑在車窗上,他想,如果是個晴天就更好了。
你會有某種預感,掌心的溫度在漸漸的流失,你抓不住這個人的手,也抓不住這個人的心,未關緊的窗戶飄進來絲絲細雨。
那細雨點點的淋濕了紙麵。
古澤的把煙頭撚滅,處理完了最後一份文件,站起身,關了窗戶。
空蕩蕩的房間,護士正在整理床鋪,他的心忽然空缺了一般,壓抑的問,“孟複呢?他去了哪裏?”
“古先生,這是孟先生給您的信,還有手機。”
手機,這個人連手機都還了。
當真絕情。
求得他一句原諒,這人就這麼走了,他以為,孟複至少在走之前會跟他開口道別的,卻是走的這樣無聲無息。
他把那信打開,不過寥寥的幾句話。
俊秀的字跡,就如同那俊秀的人。
“古先生,謝謝你原諒了我。很抱歉,那時候沒能下車救何小姐,很抱歉,給你帶來了這麼大的痛苦。我依舊會一輩子懷著這份愧疚感活下去。”
古澤的淚水滴在了紙麵上,暈染了那字跡。
他躺在了孟複躺過那病床上,把那信貼在懷裏,“孟複,你怎麼能不告而別。”說過要聽話的,現在又走了。
有些話,我還沒有說出口。
他給王秘書打了電話,戚戚的問,“他走了,你說,他會去哪裏?”
“孟複……走了……”王秘書滿臉的不可置信,“古總,孟複他可能還會回來的,他……”
古澤把電話掛斷了。
一個執意要走的人,一個早就想要逃離的人,沒了他給予他心上的枷鎖,終於能夠像飛鳥一般飛出去了。
天色低垂。冷雨寒風。
古澤恍恍然的走進細雨中,有小護士過來遞給他傘,他接過了,他抬頭看著降色的天空,八年前的雨,比這還要大。
也是這樣的雨天,他的未婚妻死了,他未出世的孩子也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墓園。
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來看過何漫雨了,王秘書曾經說他其實沒有那麼喜歡何漫雨。不過是因為在他落魄的時候何漫雨留在他身邊而已。
也許真是這樣,孟複要死的時候,他心裏的痛有一千倍,一萬倍,甚至更多,痛意猖獗盛行。
墓碑前,有鮮花。
怔然的掉落了傘,白色的康乃馨,孟複送來的,他出獄那會兒就送來了這樣的花,古澤幾乎沒有猶豫就判定出來是孟複。
“孟複,你這麼喜歡偽善啊。”細雨淋在他的臉上,他撿起了那花,伸了另一隻手去撫摸墓碑上的何漫雨的照片,“你對去世的人都能善良的起來,唯獨對我不夠善良。”
不知道蹲了多久,臉龐是濕漉漉的黏膩的悲傷。
“漫雨,我會忘了你,徹底忘了你。”
他回到家,將那捧花養在了花瓶中。
花凋謝的時候,他仍舊沒有找到孟複。
……
正將書放到書架上,孟複接到孟毅的電話,電話那頭的孟毅透著委屈的聲音,“孟孟,你說過要來的,什麼時候過來?”
“小毅,把電話交給葉延哥。”
“孟孟,你說話不算話。”孟毅氣鼓鼓的把手機塞給葉延,一個人縮在角落裏生著悶氣。
葉延摸了摸孟毅的腦袋,接過手機,“孟複,什麼時候過來?小毅很想你。”
“葉延哥,可以把小毅送回來了,我獲得了古先生的原諒。我可以好好的照顧小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