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一九七六年入秋。一場感冒讓瘦弱的父親失去了勞動能力。那年我剛滿十六歲。正讀中學最後一學年。老村醫說:父親肚子裏好像長了個疙瘩,必須去縣醫院才能看明白。這對於我們一家人來說真是五雷轟頂。母親瞅著隻能靠在床頭吃飯的父親,避過我們在一旁偷偷流淚。兩天內家人東湊西借四十塊錢,有大哥和母親用地板車拉著父親去縣醫院就醫......太陽西落時他們才到家。瞅著滿目愁容的家人,我心急起來。我問完母親問哥哥,他們誰都不肯跟我說。無奈我把母親拽一邊追問,母親才一五一十說出父親病情及治療費。當時我並不很清楚肚子裏長疙瘩,對人身體有多大危害。隻是非常非常的害怕。難道因為一百塊錢住院費就放棄治療嗎?我好恐懼好無奈。

我極端悲痛後又來到父親身旁,我突然大聲地說:“爸!不行給我找個人家,要份彩禮錢,你也要治病去。”

聽了我的一番話,父親使勁抹了一把臉,有喘著粗氣笑薇薇的說:“看你這傻丫頭,哭個啥?就這麼個小肉疙瘩能把老子咋樣?吃一陣藥慢慢就好了。說不定哪天老子像屙屎一樣把就它屙出來了。你別擔心,好好上你的學。爸還等著享你的福呢!”父親用很幽默的謊言跟我講。

在那落後和經濟匱乏時期,農村人對疫病並不太明白。村裏人有個毛病基本都是找老村醫包幾包藥吃,維持一天是一天而已。

到了第二天。父親心平氣和的和家人說:“我這病呀也不是一天半天得的,急也沒有用。先吃陣子藥吧,醫生不是也說嘛,就算開刀也不敢保證能好。二小子都二十大幾了,連個媳婦還沒說上,再借一屁股債務,往後這個家可咋辦?你們說破天,我也不會去住院開刀去。三年兩年我死不了呀!”父親亮明了他的態度。家人隻有很無奈的接受現實。

父親這個在苦難中走過來的堅韌漢子,把痛苦嚼碎了吞在自己肚子裏,為兒女們艱難地撐起一個家。

有個傍晚。我們剛撂下碗筷,村東大山伯叼著煙袋鍋來家裏看望父親。我打個招呼,就回自己那間偏廈子裏做作業。沒多會兒,隻聽大山伯高一聲低一聲在說:“老憨兄弟,你咋那麼強呢?不為自己也該為兒女想想吧?你家老二二十大幾的人了,再不說房媳婦可就晚了。”

“哎,大山兄弟!你說我有啥辦法?我也心焦啊!哪天我要真不行了,連眼睛都閉不上呀。”

“咋沒法子,換親你怕虧了山菊。這麼大了,給她說個婆家總中吧?不說別的,要上兩間房子的磚瓦,在咱這一帶很正常嘛!”

我清清楚楚聽到兩位老人的談話。並沒有插言,隻是腦子嗡嗡地亂響起來。

大山伯在父親床前足足坐有一個時辰。老哥倆聊的最多就是兩家的現狀及孩子們。我句句聽在心裏,痛在心裏。殘酷的現狀深深地刺痛著我。有幸的是我仍能繼續上學,這讓我既欣慰又心酸。

我從狹小的窗戶縫隙中,望著天空一鉤月牙,眼窩盈滿了淚水。我放下書本來到父親麵前說:“爸!你放心。我會好好讀書。你也要好好治病。隻要能給我二哥蓋上兩間大瓦房,讓大山伯看看哪裏有合適人家,就給我說門親事吧。”我的話一出口,讓父親頓時目瞪口呆,麵對著我,父親一時也不知說啥好,隻是心裏特別冒火。

我又扭過臉,用幾乎沙啞的嗓音對大山伯說:“大伯,我的條件是:男娃必須是高中生。必須等我上完兩年的高中。必須有兩間房屋的磚瓦作為彩禮。有這樣條件的人家,你盡管去提親。”長輩們萬沒想到是;平時文靜的我,會有如此擔當的想法。

正當父親還想跟我說點啥時,母親串門子回來了。父親急忙給我們遞個眼色。我們便不再言聲了。

“你們在說什麼呢?說得這麼來勁。”母親問。

“閑說,閑說。”父親趕緊打岔。這還沒譜的事情,父親不想讓母親在跟著鬧心。大山伯也跟著哈哈幾聲回家去。母親遞給父親幾粒魚肝油,勸他吃下。這魚肝油既是父親的藥物又是營養品。實在難受了,村醫給包點消炎藥和止疼藥,就這麼一天天維持著。

氣候一天天變涼。父親渾身幾乎沒了力氣。隻有太陽充足時候,他才出屋曬曬暖,慢慢在院裏走動幾步。大部分時間隻能躺在床上或坐被窩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