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很快向西流去。轉眼到了十一月中旬。那天大山伯從河西村做完婚宴來到我家。大山伯是河西河東兩個村裏的廚子,紅白喜事都來找他幫忙掌勺。忙乎一天他不但落個肚子圓,主家還能賞壹塊辛苦錢。在農村那也算是個美差事了。他走到父親床前,美滋滋地從他破舊的夾襖裏,掏出用黃紙裹得厚厚的兩樣東西。大山伯剝開兩層黃紙說:“兄弟,我給你弄了點豬頭肉和豬肝。快吃幾口,香著哩!”
“哎!你弄這幹啥?多不好。”
“嗨!沒事的。你補補身子嘛。”
父親一樣吃了兩口,就咽不下去了。
老哥倆一邊喝茶一邊大山伯試探著問:“老憨兄弟,我有個遠房親戚,離咱們這裏有十來裏路程。男娃比山菊大兩歲,正在上高中。家中姐弟二人。姐姐已經出嫁,是個公辦代課教師。他姐夫在國家煤礦當會計。家裏有兩間新瓦房。我看這家人還不錯,你們要是願意,隔天我好給捎個話去。”
母親這才知道,父親有心想給我說門親事。最近母親也想過,父親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有他做主為我們安排一門婚事最好不過。
母親插話說:“她爸,兩個娃也不算小了。有合適的人家,你就為他們兄妹兩個做主吧。”
父親頓一會說:“那中。你把山菊叫過來。”
其實我在那間屋裏聽得一清二楚。我又能說什麼呢?雖然自己有一雙想飛的翅膀與夢想,可我又奈何了命運呢。世界那麼大,可擺在我麵前的卻是狹小灰暗的空間。回頭在看看病弱膏肓的父親,我心好痛。我兩腿軟綿綿地走到父母麵前說:“爸媽,隻要對方家答應我那兩個條件,你們就去相親吧。我聽你們的。”我苦笑著表明自己態度。父親呆呆看我一會,有上下咬幾下嘴唇,隻是無語點幾下頭。
深秋裏的微光逆著風照在坡壁上。淡淡的草香味慢慢散盡,顛顛狂狂的東南風卻越刮越冷。父親幾乎不能出屋,瘦的皮包骨頭。十一月末,有我二哥拉上地板車陪著父親去給我相親。父親坐在地板車上,四周用被子捂得嚴嚴實實。前麵有大山伯領路,後麵我大嫂跟著。
我這一天在學校上課也是心神不寧的。下午有兩節勞動課,是老師組織學生去附近棉花地裏撿棉花杆。中原一帶冬季沒有取暖設施。到了大年才放半月的寒假。所以數九天屋裏比外邊還要冷。為了防止學生們凍壞手腳,在入秋時節學校都會號召各班級自己儲備點柴禾。每個班級到了冬季都有個臨時的小鐵爐子,燒上幾捆柴禾,教室裏就會暖和點。
十五六歲的學生們滿臉的陽光,走起路來也上躥下跳的。雖然是去勞動,能在廣闊天地裏自由奔跑、是他們的快樂。可此時的我怎麼也高興不起,心中的那份惆悵,對父親的牽掛,讓我好心疼心焦。十六歲對於一個少女來說,是多麼燦爛的年華。懷揣著心中那份理想與向往,可對於我來說命運中就是步步荊棘。人生的每一步路上,總是那麼多的辛酸和坎坷。
幾十個學生鬧鬧哄哄很快到棉花地裏。同學們都被姹紫嫣紅秋色陶醉了。他們邊撿柴火邊嬉戲著。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沒過多一會,我額頭又疼又暈。無奈我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班長趙健抱著一捆棉花杆走過來說:“山菊姐,你不舒服就歇會吧。我多撿點。”話說完趙健撂給我一抱棉花杆轉身走了。
我望著這個在一起念七年書的大班長,不知說什麼好。這個官宦人家的男孩,骨子裏是那麼善良。
我惆悵地望著遠處流動的風聲,心裏非常迷茫。縱橫交錯的黃土地啊,哪一片是我心上的藍天。我木呆呆地坐在地上,品味著苦弱的命運。
西落的日光還在紅燦燦中,同學們各自背上拾到的柴火返回學校。隨後就放學回家了。
當我沮喪到家後,父親去相親也已經回來。父親用微弱聲音喚我:“小丫頭,你過來。”
我把書包掛在牆上。悶聲悶氣地喊聲:“爸!你說。”父親喘著忽高忽低的氣息說:“丫頭,你別怪爸。我見男娃了,個子不矮,就是皮膚有點黑黲黲的。人家可願意你。隻要你同意,選個日子,換一下你倆的八字貼,明年開春人家就把兩間房子的磚瓦送過來。丫頭你說咋樣?”
“爸,聽你的。”我把臉伏在父親的肩膀上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