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一日,天邊晨光乍現的時候,丫鬟們就候在門外了。
按規矩第一日新娘要給長輩奉茶,易微雨自是把自己弄的人見人愛,舉止也是端莊高貴,儀態萬方。
沈老太爺高興地接了茶,給了紅包,象征性地教導幾句就散了。本來,他老人家心懷鬼胎,結這門親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現在才是開始的時候,大意不得。
驚瀾一路跟在自己的夫人身邊,一一介紹指點大宅子裏的各房長輩,大略見了男性親友再去見女性親友。
從大堂到各位女眷的後堂裏一路上她都在默記人名,今天需要見得有將近四百人,說實在話,那些似乎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她自己也是最近才認識的,介紹起來萬一錯了哪個,鬧的笑話就夠人講一輩子了。
據說別的沈家嫡孫,光是為了婚禮後這一項,就要花一年多時間去準備。
易微雨伴著乖巧樣兒踩著小碎步跟在她側後半步處,老想知道這孩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在想什麼。
於是易小姐走到廊簷下的台階時候就絆了一跤,看似走神的沈驚瀾準確地回身一撈,抱了她的腰穩穩扶住,柔聲道:“小心腳下!”
隻是那眼神還是沒有焦距,易微雨站穩了仔細瞅她,嘴裏規規矩矩答應,“謝謝,微雨曉得了!”
沈驚瀾不看她,兀自拉著她的手往前走,隻是步子慢了許多,遇到不甚平整的地方手裏就會微微用些力提醒。
易微雨初始還好奇,故意試探著走到石子鋪的小徑上,每每被她安然帶出去。尤其這沈家大宅並不像表麵上看到的那麼祥和安然,分明是步步陣法,處處機關,特殊的地方每一步都需按著小心走過。
沈驚瀾的樣子分明是在琢磨什麼事情,眼瞧著似乎半分心思也沒用到這上麵,但是一路分花拂柳過了不下十個陣法,她一步也沒走錯,包括修正自己故意踩錯的地方。
易微雨越到後來越驚心,她看不透,隱藏在這幅呆相底下的沈驚瀾是怎樣的天縱奇才。如她這般人才,用得好,能扶大廈與將傾,一步錯,可毀江山與一旦。
七大姑、八大姨,拉著手的,摸著臉的,扯著袖子看繡樣兒的,易微雨被一群中年女人圍的頭暈腦脹,火氣上升。
偏沈驚瀾還在那裏一本正經地介紹,“這是三爺爺家的七叔叔的長子的妻子,按年紀排三房裏的四嫂子。”
易微雨就得適時地配合著行禮,一邊笑的溫文爾雅地招呼,“微雨見過四嫂。”
四嫂、死嫂,啊,無數的嫂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
那四嫂一臉豔羨驚豔之色,一上來就拉住手,“呦~什麼叫國色天香,什麼叫傾國傾城,今日我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了!”然後順著手就摸上去,“嘖嘖,弟妹這衣服是雙麵蘇繡吧,聽說這繡工,幾寸見方的荷包都得數金,這一身得不少錢吧?”
又來了、又來了……
易微雨痛苦地揉揉額頭,四嫂分明是想要她腰上係著的荷包,七姑直接就要把玉鐲子摘下去試戴,這一會兒插在頭後麵的南珠小發夾已經丟了三支,全不知道被哪裏伸過來的手順走了。
她算是見識了,什麼叫大家族,什麼是百年旺族。
回想起來清晨出門時,那個雖然被稱作林姨,但是實際上真正的婆婆委婉地提醒她,不要帶那麼多貴重首飾,果然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沈驚瀾繼續一本正經,“這位是四堂叔家的二姐姐的小兒子的夫人,論年紀跟你最接近,有了時間一起逛逛園子吧。”
“呦~瞧弟妹這……”那個小嫂子撲上來。
又是相同的開頭,易微雨忍無可忍,帕子往眼睛上一捂,再放下來時眼圈紅紅的,臉色愈發蒼白了幾分,輕輕扯沈驚瀾的袖子,“夫君,微雨有些……”
沈驚瀾已介紹的口幹舌燥,被一屋子脂粉味兒熏的頭暈腦脹,主要的長輩都講完了,這會兒易微雨給台階,立時就坡下驢。上去半抱住她,“各位見諒,微雨遠道而來,昨日又累了一天,實在撐不住了,驚瀾先帶她下去休息,改日再來拜見各位嬸嬸嫂子吧!”
“二少爺真會疼人……”
“人家可是新婚呢,你羨慕了不成?”
……
一屋子打趣聲,倒沒有一個敢留客,驚瀾半拖半抱著易微雨飛快地躲出去,走過兩個跨院,兩人竟然齊齊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