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十二歲那年宇清宮剛剛建成,父親宴請了比較親近的一些大臣皇親,並當眾將宇清宮賜予了我。從那天起,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當朝皇帝對安國公主的寵愛,然而從那天起,所有觀禮的大臣們卻都知道了雪公主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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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這個雪人是我送給你的。”一個粉嘟嘟的十歲左右的女孩子站在那裏,不知天高地厚得指著皇帝寶座上的一個新堆的雪人奶聲奶氣得宣布。
剛剛去蘭芷園欣賞雪景的大臣們一回來就被這樣的場麵驚呆了。
連一向從容的叔父也嚇得臉色慘白。
父親卻溫柔得抱起把自己搞得一團髒的女孩,笑著問:“小萱兒,為什麼要送我這個雪人阿,外麵那麼冷,小臉都凍紅了呢。”
“因為母妃告訴過萱兒,受了別人禮物就要回禮。剛才皇叔送了我雪狐鬥篷,所以萱兒現在送個雪人給皇叔。皇叔喜歡嗎?”女孩兒一本正經的說著,最後還不忘問一下父親對這個禮物的評價,那無辜的樣子恍惚讓大家覺得往皇帝寶座上堆雪人是件天經地義的事情。
我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第一次見麵的表妹,我記得那時父親爽朗的笑聲響徹了整個宇清宮,而萱兒那可愛的笑臉讓我覺得這個寒冷的冬日也洋溢著溫暖的氣息。
父親當場冊封萱兒為雪公主,並留她暫住宇清宮。
而這一住就是五年。
我們是在歡笑聲中搬到了宇清宮,又在歡笑聲中由少不更事的孩子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可是萱兒那單純可愛的性子卻一點都沒有變。
我常想,也許萱兒真就是天上飄落的雪花幻化成的,純美得不攙一絲雜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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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來對撒嬌發嗲的萱兒束手無策,看著她拉著我一副委屈的樣子,我總能想起很久遠以前的那個雪人。
“萱兒你看你再拉,剪秋都沒法給我盤頭啦,我的衣服還沒選呢,一會要是羅公公來催,你聽他嘮叨去。”我怕誤了迎接的時辰,便不再和萱兒胡鬧下去。
果然一提羅公公,萱兒便調皮得一吐舌頭不再鬧我,拉著葉兒去挑我的宮裝,一邊還嘖嘖有聲得說:“靈兒姐姐穿白色的這件吧,很飄逸;恩….要不青荷色的這件也行,好清雅的;還有還有,鵝黃色的這件也行,貴氣………”
“拿那件雪色雀絲裳,外罩正紅羅紗衣。”迎接他的凱旋,我當然要穿正紅,而且,正紅也是婚嫁的顏色……想到這一重,我心裏暖暖的,臉頰卻如火般燒了起來。
打扮停當,我望向鏡中的女子,紅紗廣袖,衣抉翻飛,雲髻高聳,綽約婀娜。
我恍惚間想到了母親。
萱兒怔怔得盯了我半晌,才呢喃道:“好像皇嬸……”
“不似紫荃那般端莊恬靜,卻多了股英氣俊秀。”父親柔和的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語氣中充滿了驕傲。
我一楞神的功夫,屋裏屋外的太監宮女們已經呼啦啦跪了一地。
我忙拉著萱兒迎出了屋子,詫異得問:“父親怎麼來這裏了,不是要去宮門迎接得勝歸來的大軍嗎?”
“我先來瞧瞧你,伏遙要回京了。”父親這句話說得不明不白,卻又暗含深意。
帶兵的是衛長信,得勝的是衛伏宸和衛伏遙,而父親卻單單隻提一人,想來是問我的意思來了,看來衛家已經有了求親的打算。
而這些年我和伏遙的情意,父親也是全看在眼裏的。
我咬唇,耳後卻直熱上來,雙頰隱隱發燙。最終一低頭,輕聲說道:“女兒全聽父親安排。”
聽完我這話,父親舒心得笑了起來:“那我們這就去宮門吧,別讓你母親他們等急了。”
我扯著一臉迷惘的萱兒隨著父親出了宇清宮。萱兒這傻丫頭永遠弄不懂我跟父親的啞謎,就如她一直也不明白為什麼我堅持叫著父親母親,而從來不叫父皇和母後。
宏偉的宮門口停滿了鸞車,皇家的明黃華蓋,羽扇寶幡層層通向甬道盡頭的高台。
我站在高高的台階之上,俯視著宮門外的大軍緩緩入城,雖然鎮國將軍隻帶了少數鐵騎回京,但這場景卻足以讓我深深震撼,我第一次如此近得感受到了戰場的氣息。
而我朝思暮想的人此時正策馬當先,提僵前行,他身著白色戰鎧,腰佩墨色重劍,盔上的白纓在絢麗的日光下熠熠生輝。腦海裏伏遙玄服廣袖的俊朗模樣逐漸淡去,隻餘朝陽下這一人一馬,緩緩向我走來。
我看不清他的樣貌,辨不出他的表情,卻緊張得忘了呼吸,手心裏滲出了細汗。
直到他側身下馬,解下佩劍,一步步登上台階,我才找回了自己的心跳,餘光掃去,看到子奉哥哥和子孝哥哥還怔怔得盯著緩步走上台階的三個人,我心中頓時無比自豪,我的良人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他迎著朝陽走近了宮門,我和他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