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回來一趟,出了飛程,安之往天欣廣場A座閑逛,那些名店及樓層的裝飾和從前無異,但一段時間不來,熟悉中已有種時光流逝的陌生感。
不過短短半年,在此間她的經曆仿佛已比一輩子還多。
晃蕩到二樓鑽飾店,眼角不意收入玻璃櫥窗內的身影,她停步,然後迅速後退。
關旗陸和萬沙華坐在店裏頭,一隻裝著燦閃燦閃時款鑽戒的黑色絲絨盒子擺在他們麵前,他麵露溫和笑容,執著萬沙華的手一隻隻往她的無名指上試戴著戒指。
安之是在轉身往回走時,才注意到靠在欄杆邊上的美貌女子。
一眼掠過的瞬間心裏隻覺得可惜,過於陰沉的神情破壞了美女十分清麗的五官,而要到走過之後,再回首望向美女的背影,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那女子一動不動地看著的,是坐在玻璃櫥窗後麵的兩人。
安之輕輕笑了笑,搭乘自動扶梯下樓。
關旗陸和萬沙華買好戒指從店裏出來。
萬沙華看著閃熠的無名指,滿意不已,“這份聖誕禮物不錯。”她挽起關旗陸的手臂,仰臉在他耳邊道,“要是再有一場婚禮就更好了。”
關旗陸忍不住笑,眸光不經意間一定。
安之的身影出現在空曠的一樓中堂,而似乎是感應到他的目光,原本一直望著門口走去的她忽然抬起頭來,在見到他和萬沙華的瞬間她有些想笑,當日她和聶珠在樓上看他,如今,看她的人在樓上。
一朵笑容浮上她的唇邊,而那淺淺笑意不知為何令關旗陸覺得自己對她再掌握不住。
她朝樓上揮了揮手,灑脫的身影很快便消失於兩人的視線。
躲在某根羅馬柱後的鍾如想看罷,總覺得一樓的女孩子仿佛曾在哪裏見過。
關旗陸變得有些心神不定,再無心和萬沙華說笑。
萬沙華時不時看他一眼,快回到四十八樓時,她象是醒悟過來,駭然瞪著他,失聲說道,“旗陸,你不會是——愛慘了她吧?!”
心下輕微地震了震,他蹙眉看著萬沙華,似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天啊!以你為人處事的性格,讓你對一個人沒有笑容很難,讓你對一個人生氣那簡直是難於登天,如果今天欺騙你的人是我——首先你絕對不可能讓我騙得著,其次就算我騙了你一千一百次,你估計也不會動一動眉頭,但是——旗陸,你不覺得你對她已經太過在乎嗎?你已經變得不同於從前的你。”
“閉嘴。”他幾乎是反射性地拒絕和萬沙華討論下去。
安之搭乘公車回到人民橋,下車後沿著江邊往家裏走回去。
走著走著,發現前麵那個從出租車尾取出行李箱的男人背影仿佛有點熟悉。
她愣住,試探地叫道,“爸——爸?”
那男人回過頭來,被曬成古銅色的臉上有著深刻紋路的五官染著歲月風霜,看見安之,他咧開唇角,親情畢露,“之之。”
安之尖叫著撲上去,衝進葉榮中的懷抱,抱著他亂蹦亂跳。
“爸!爸!你可回來了!”她搶過他的行李,“我幫你拖。”另一隻手緊緊挽著他手臂,興奮地連聲說道,“媽的檢查結果出來了,沒事,完全沒問題!”
“沒事就好。”葉榮中撫著她腦後黑發,長舒口氣。
“要是她知道你回來了不知該有多開心!哈哈哈,一會我們給她一個大驚喜——”
她忽然停下了說話。
如果是從前,安之一定不會察覺到葉榮中輕微的異常。
但這半年來在飛程的經曆已經把她訓練得十分敏銳,她清楚看到,葉榮中臉上的笑容有一瞬間僵了僵。
安之的腳步慢下來。
從她懂事以來,父親每年間隻回來一兩次。
葉榮中看她越走越慢,“怎麼了?是不是行李很重?還是讓爸爸拿。”
安之漫不經心地道,“爸爸,當初姨媽和姨父鬧離婚的時候,跑來我們家住了一晚上是吧?”她問得極有技巧,不用猜疑式的是不是,而直接用肯定式的是吧,“那時媽還在上三班倒對不?”
葉榮中愕然地轉過頭,麵帶驚疑地看著她,隱隱有絲不安。
“你媽和你說的?”
“不是,我見過姨父。”該刹那安之忽然不想再探究下去。
或者司寇才是對的,即使她把所有環節都厘清了又如何?知道是或否對她的人生而言其實毫無意義,她還是她,她的父母也還是她的父母,這一點今生今世也不會改變。
複挽緊葉榮中手臂,她嘿嘿笑著岔開話題。
眸光掠過微波不息的江麵,不自覺停在對麵的高樓牆上。
從不知道,原來我愛你也可以當作分手禮物,還是聖誕的分手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