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根蹲在小區門口,用手指擺弄腳邊路人扔下的一塊西瓜皮,爬滿了綠色紋路的西瓜皮上堆著小指甲蓋那麼厚的一層紅瓤,紅豔豔的跟女人的紅唇一樣甚是誘人,傻根的口水也就變成了水柱直望下流。
現在還是春天,並不是西瓜上市的旺季,即便是在旺季,傻根快五十歲的瘸腿老娘怕是也不舍得花上一頓飯錢為傻根買上一個西瓜,傻根沒有記憶,但他腦子裏卻惟獨保留著第一次吃西瓜時的記憶。
傻根模糊地記得那好象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的傻根已經快滿十歲了,卻還不能開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傻根坐在門口的一張舊報紙上,身子前傾雙手撐地流著口水學狗叫,傻根的爸爸拉著一個黑色皮箱提著一個塑料袋站在傻根麵前叫:“傻根。”
傻根仰起頭,望著爸爸笑,口水滴在手背上,開口便是一句:“汪······”
傻根的爸爸蟲子盯了一般後退一大步,滿是血絲的雙眼裏也跟傻跟一起流出了水,傻根的爸爸用手抹了一下眼睛,把手裏的塑料袋放在地上,從裏麵掏出一個圓滾滾的,翠綠綠的大西瓜用力捶開放在傻根麵前,紅豔豔的瓜瓤吸引了傻根的注意力,他學著爸爸一樣抱起一半西瓜就啃。
真甜!比那些黑糊糊的湯藥好多了!
紅色的瓤黑色的籽塗了傻根一臉!
傻跟的爸爸望著狼吞虎咽的傻根,眼眶一下變得通紅,他輕輕地放下隻吃了一口的西瓜,起身拉著箱子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院門。這時傻根的媽媽推著一輛煎餅車回來,看見傻根手裏已經被啃的薄如一層紙的西瓜皮,扔下手裏的推車轉身衝進了屋裏,然後又轉身衝出來,一腳踢飛了傻根手裏的西瓜皮,那一腳不僅踢在西瓜皮上,還踢在傻根的嘴巴上,傻根的嘴唇便像發了酵的饅頭一般鼓的老高。
那以後家裏再沒買過西瓜,傻根也再沒吃過西瓜。
傻根蹲在小區門口,嘴巴裏流出的口水已經成了瀑布,紅豔豔的西瓜瓤已經被砸出一個淺淺的小坑。一輛紅色跑車突然歪著身子停在傻根麵前,一個燙著卷發半露著身子的女人挺著兩座高高的山峰走了出來,檢查了一下傾斜著的車身,望望已經變成兩塊皮的車胎,再望望遠在一百米開外的汽車修理站,再抬眼瞅瞅正望著西瓜皮流口水的傻根,剛才還是烏雲密布的臉瞬間變得陽光明媚,身子輕盈地走向傻根,嗲聲聲地說:“小弟弟想吃西瓜嗎?姐姐的車子壞了,你幫我把它拉到前麵的修理站,姐姐給錢你買西瓜吃好嗎?”
傻根傻,可十八歲的傻根一米八的身子卻壯的像頭牛。
傻根太想吃西瓜了,他用不著思考就一骨碌地從地上爬起來,按著女人的指示推著車子就往前走,載著女人的車子緩緩向前移動著,慢的像個蝸牛,但到底還是移到了修理站,女人從車裏鑽出來,打開錢包巧著蘭花指捏出一張紅色大鈔大方地甩給了傻根。
那是一張百元大鈔,看起來跟一般的鈔票沒什麼區別,可仔細看時就會發現那是一張假鈔。
傻根傻,傻根不知道這是多少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隻是覺得這錢的塊頭真大,跟自己一樣大!
傻根就拿著那張錢樂嗬嗬的跑向路邊的水果店,由於太興奮,傻根沒注意到腳下的香蕉皮,撲騰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抓在手裏的錢迎風飄起。傻根費力地爬起來,嘟囔著撿起地上的香蕉皮,揉成一團塞進垃圾箱裏。
小區門口有個紅皮垃圾箱,每天都會有個戴著紅袖章的老人將路上的果皮空瓶子撿起來塞到裏麵,傻根潛意識地覺得香蕉皮的家應該在那裏而不是在馬路上。而此時傻根手裏的那張“百元大鈔”已經飛到了水果店門前的石階上,傻根忙跑過去,彎下腰伸手就撿,同時彎下腰的還有水果店的老板。
水果店的老板胖,肚子上套了個大大的遊泳圈,遠沒有壯實的傻根身手利索,胖老板還沒有彎下腰,傻根已經笑眯眯地直起了身。胖老板望著眼前牛一樣壯實山一樣高的傻根直吹胡子瞪眼吐泡泡,吐了一會泡泡看見傻根一直盯著水果攤上的大西瓜直流口水,胖老板的老鼠眼睛裏閃出一絲亮光,轉身走到水果攤後麵彎下腰摸索半天摸出一個已經焉了的小西瓜皮笑肉不笑地對傻根說:“傻根你看,這西瓜多甜啊,來,買個西瓜吧,便宜賣給你!”
傻根捏著那張百元大鈔,嘴裏的口水再次成了瀑布。
水果店的老板把手裏的小西瓜塞到傻根手裏,隨手搶過傻根手裏的“百元大鈔”像是怕傻根反悔似的趕緊塞進了抽屜裏,想了想,又轉身從抽屜裏摸出一塊錢紙幣塞到傻跟手裏,揮揮手趕蒼蠅似的說:“走吧走吧,快回去吃西瓜吧!”
有西瓜吃,還有錢拿,傻根臉上的笑容成了怒放的玫瑰,當然了,同時怒放的還有那個卷發女郎和水果店的胖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