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生(2 / 2)

出了月子,花兒娘開始不停地勞作,不能再時時守在小女兒身畔,於是,醒後找不到親娘的某人就放聲大哭,如是一個月後,焦頭爛額的花兒娘在想了無數辦法亦無效後終於聽從了自己娘的主意,找了神婆來。

神叨叨的神婆問了花兒的生辰八字,念念有詞算了半天,又在屋裏轉了一圈,仿佛弄明白了原因般點了點頭,領著母女倆在院壩裏又是上香又是燒紙又是下跪又是磕頭折騰了半天後,方消停地回到屋裏坐到椅上。

“花兒娘呀,你家花兒八字重,花兒這名兒壓不下,需另起個名兒壓壓才成。”

“求婆婆幫我們花兒起個大名兒吧。”

神婆點了點頭,轉著佛珠閉眼念了一篇經文,方睜眼道:“莫若叫怡琳。生活安適,又像玉一般貴重。”

花兒娘感激道:“謝謝婆婆。”

神婆笑了笑:“花兒是你們自己起的,平日做小名兒叫吧。”

花兒娘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神婆聽著花兒娘殷切的感激,又看了看花兒娘懷裏睜著一雙烏溜溜眸子看著她的小嬰兒,心情很好,“我這兒有一道自大師那裏求來的符,過幾日,怡琳服完安神水後,你再將符化水給她喝下去,到時就好了。”

花兒娘千恩萬謝送走神婆,到了第二日中午,將神婆給的安神水和著擠出的奶水一起喂花兒喝下。知道親娘這些日子都要下地,自己再哭隻會給親娘添麻煩,花兒也安生了,不再一離了娘就哭,而是由大姐姐去地頭上用罐子盛裝花兒娘現擠的奶水回來喂她,花兒也不知這裏麵參了別的東西,就這樣,絲毫不知地喝下了不知名的東西,若知道,她必是不喝的。

那神婆也不知信的是佛還是道,符水本是道家的產物,神婆偏又是念經又數佛珠的,不佛亦不道,也不知是個什麼來曆,更不知是否真有本事,這樣的人給的東西,怎能安心服用?

如是幾日,直到最後一天,花兒娘當著小嬰兒的麵燒了符紙化入水中強行喂她,她才知道那神婆不知用什麼勾兌的安神水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她喝完了,今日卻是要喝紙灰水了。

紙灰水?打死也不能喝!

又哭又鬧,掙紮不休的花兒死也不喝符水,不敢用力固定腦袋怕傷著幼嫩女兒的花兒娘急得出了一頭汗,怎麼也灌不進去,兩個姐姐一個哥哥都表示可以提供幫助幫著娘親鎮壓妹妹的反抗,花兒娘看看幾個兒女,無奈笑道:“老大,帶著妹妹和弟弟出去玩兒吧,這兒有娘呢。”

三個孩子都有些不情願地走出了房門,留下屋裏抽咽的花兒與束手無策的花兒娘。

花兒娘坐在床沿,看著光打雷不下雨的小女兒,又好氣又好笑,“你個鬼靈精,怎就不喝符水?袁婆婆是十裏八村有名的神婆,她說你聰穎太過,不好養活,必要喝下符水才能平順養大,你怎的就不喝?”

說著說著,花兒娘的眼中忽的就流下淚來,“為娘我懷胎十月,掙著命把你生下來,接生婆說你娘我以後再不能生,你便是為娘最後一個孩子了,你若有個三長兩短,為娘我可怎麼活?”

自言自語的花兒娘哽咽著,看看床上已停下號叫的女兒,眼中尤自含淚,卻已失笑:“若你不是為娘我親生的,為娘必以為你真能聽懂人言了。”又盯著虛空中的某一點,喃喃自語:“生而知之,那是聖人,我石惠蘭若真能生出一個聖人……”

停了停,又道:“聖人也罷,凡人也罷,我隻求我的兒一生平順,康康泰泰。”

花兒娘看一眼床上目不轉睛看著她的小女兒,忽然合什祝禱:“過往神明請聽信徒求請,隻要我兒平順安康,李石氏願減壽十年……”

“啊——”床上嬰兒一聲稚嫩的啼哭打斷了李石氏的求懇,轉頭看著女兒臉上大顆大顆的淚珠滾滾往下滑落,花兒娘心裏又酸又澀又甜又苦,伸手把女兒抱在懷裏,花兒娘將臉埋到女兒胸前,嗚咽難言,半晌,花兒娘親了親女兒的小臉,“我兒這麼小就知道心疼為娘了,乖啊,把符水喝了,這樣,我兒才能平平安安長大,將來大了,為娘還要給我兒找個俊俏的郎君,我兒必會子孫滿堂,長命百歲。”

花兒娘又端過一旁櫃子上的水碗,喂著尤自抽咽的小女兒,這一次,小嬰兒雖然邊打嗝邊流淚,到底,還是喝了下去,見碗中的符水已見底,李石氏把碗與調羹放在一邊,回身抱起女兒,輕拍著委屈得尤自抽抽的女兒,唱著女兒最愛聽的小調,哄著,直到她閉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