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書竹很勇敢。勇敢到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但這種時候,她若不勇敢,誰能替她堅強?
人不能任何時候都依靠別人。哪怕是再有錢,在有權的家裏的孩子。也不可能所有事兒都靠家裏。否則,和廢人有什麼區別?
不——凡事都靠別人的人,根本不可能生存下去。
現在的夏書竹,隻能靠自己度過這一關。雖然她已經被病痛折磨得痛不欲生。雖然她已化療得頻繁掉頭發,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可她隻有堅持,隻能自己給自己打氣。除了她自己,誰都無法真的給予她幫助。
她知道。父母在等待自己康複。林澤在心裏默默地為自己祈禱。那幫學生——也在等自己回國。她不能有事兒,絕對不能有事兒。
更何況,她要活下去,並不需要奇跡。隻需要自己的堅強,隻需要配合醫生的治療。隻需要——擁有求生的意誌。她是有很大機會走上正常人的生活軌道的!
化療之後,便是骨髓移植。在移植前,林澤默默地守在夏書竹身邊。她沒睡時,林澤陪她說話,逗她開心。她睡時,林澤溫柔地凝視著夏書竹那張怎麼都談不上明媚動人的臉蛋。心中卻酸痛無比。
在林澤這一生中,他大部分時間在痛快地活。大紅衣的失蹤曾讓他墮落過半年。但過了那半年,他的情緒便漸漸穩定下來。縱使偶爾會破開那塵封的記憶。可他終究會很努力地克製自己的情緒。而除了大紅衣,他再沒真的感到無力過。
缺錢?他根本不在乎!
缺睡眠?生來何必多睡,死後自會長眠!
缺存在感?他不需要那沽名釣譽的玩意兒!
他和戰歌狂一樣,活得瀟灑不羈。從不為自己的過往黯然神傷。從為沒有不滿自己的現狀。從來不擔憂自己的將來會如何。可現在——他真的感受到了無力!
無力到了極致!
眼看著夏書竹一天天虛弱下去,眼看著夏書竹化療後吃不下睡不著。吃什麼吐什麼,晚上時常在睡夢中痛醒。他能做的,隻是僅僅握住她幹瘦的手臂,做無力的安撫。
這種滋味實在太難受,太折磨人!
他本是一個標準的悲觀主義者。可這一次,他一次都不敢去深想若是夏書竹治不好。該怎麼辦。
治不好?
不能!不行!不允許!
她怎麼會治不好,怎麼能治不好?夏書竹一定會好的,一定會!
……
咯吱。
林澤推開了夏書竹父母休息的房間。甫一進去,便瞧見滿麵憔悴,雙眼紅腫的兩人。
沒敢過分提夏書竹的事兒,林澤將飯盒放在餐桌上。強擠出一絲寬慰的笑容:“叔叔阿姨,吃飯吧。醫生已經開始著手準備了。”
兩人的吃住一直由林澤負責。他一天有大部分時間陪著夏書竹,另外少部分時間,則是安撫叔叔阿姨。這段日子,林澤每天的睡眠不超過三個鍾頭。縱使身體強健如他,也頗有些吃不消。人瘦了。眼眶也凹陷了進去。甚至連本就有些病態白的臉色,也顯得有些難看。
但他知道,他不能倒下。他若倒了。夏書竹怎麼辦?叔叔阿姨怎麼辦?
將飯菜擺放出來。夏慶元夫妻便緩步走了過來。瞧著林澤這副模樣。夏慶元神情動容地握住林澤的手臂:“小林。你去好好睡一覺吧。這段時間你累得不輕。再不好好睡一覺。真的會垮掉的。”
夏母也在一旁頻頻點頭。、
她起初並不看好林澤。她是有一定優越感的知識分子,她認為自己的女兒應該交給儒雅優秀的才子。而不是一個粗魯流裏流氣的不羈青年。但隨著深入的接觸,她慢慢發現了林澤的好。林澤的體貼。直至女兒重病。她才徹底認準林澤。
這年頭,有幾個年輕人能如此有情有義?
隻是女朋友啊!
就算是老婆,也不乏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例子。
自己跟老頭子擔心女兒,心疼女兒。他不擔心不心疼嗎?
恐怕更甚!
可這段日子,他根本沒睡過一天好覺。每天都在女兒的病房與自己休息的地方兩邊跑。還要聯絡醫生,與醫生探討接下來的治療。除此之外,他還要來安撫自己與老頭子。他臉上的笑容,到底有多沉重,多辛酸?
他怎麼笑得出來?他哪裏有心情笑?
可他麵對自己時,一直在笑。安撫地笑,安慰地笑。生怕自己看不到他的笑,就擔心女兒的病情。
夏母頭一次走上去,握住林澤那粗糙的大手。感激道:“小林。阿姨以前對你不好。你不會怪阿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