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虞氏小產禧妃逃過一劫(1 / 2)

段萱兮纖纖巧巧伴在九哥身側,望過去正是一對再般配不過的璧人。她依舊愛穿華貴的衣服,佩戴金燦燦的首飾,舉手低眉處盡是世家千金的驕矜與孤傲,若不是在皇上之前,她必是連下巴都不會低下的。隻是曾經美豔靈動如海棠的她,如今卻似一朵精雕細琢、小心上色的假花,雪貂圍脖托起的麵龐,眼角的每一絲細紋放佛都結著愁怨,刻著不甘。她向我請安,抬頭望我,不像多年前一般滿是憤恨與輕蔑,換上了畢恭畢敬,還有難以言說的豔羨。

我突然想念曾經那個刻薄的、愛吃醋的她,那個與我一同出嫁,隻小我半歲的她,那時我們都是被眾人寵愛遷就的千金大小姐,相信愛,不怕恨,願意為一個男人交出所有。而如今,深愛的男人或逝去、或從未擁有,被牢牢釘死在家族榮辱的神柱上,不信愛,隻會恨,除了愛與恨,人間縱然再多情也嗅不出任何味道。

我知她這些年的辛酸與不易。濂親王從不喜歡這個父皇為自己選擇的王妃,這個驕縱、傲慢、爭風吃醋的王府千金,他的人生從沒有順從二字,不喜歡,就決不遷就屈從,他不像七哥一樣逃避和阮芷杳共處,他從容不迫地過自己的生活,就像生活中完全沒有段萱兮的存在。他陸陸續續納了八九房妾侍,從文武大員的女兒,到青樓名妓,濂親王府從來鶯鶯燕燕歌舞升平。

段萱兮自乾徽元年生下一個女兒便再無所出,任各房姬妾接二連三生下兒女。唯一讓她安慰的是,任這些姬妾出身高貴與否,無論是否生下一兒半女,從來都是妾侍,偌大的王府沒有可以與她抗衡的側王妃。三年來,她就是這樣,在從早到晚的宴席、絡繹不絕的門客、各房兒女的吵鬧啼哭聲中,熬出太陽,熬出月亮,送走月亮,再熬出太陽。

日子也就這樣了。對一個高貴出身的女人來說,丈夫的寵愛無可厚非,隻要能守住家業,捍衛家世的高貴,就算是她的豐功偉業了。

濂親王一一給太後、皇上請過安,轉向我,拱手行了個平常的禮,良久,才道:“皇嫂,你可還好?”

我看著他複雜的眼神,冰冷又顫抖的語氣,還有那模棱兩可的一聲皇嫂,我從心底湧起的委屈與酸楚一下子衝上眼底,我努力抑製眼中的淚,深吸氣,控製住發抖的氣息,垂首道:“多謝王爺牽掛,我一切都好。自春節至今又見王爺,不知王爺這半年是否無恙?”

“臣弟身體康健,勞煩嫂嫂掛心。如今你再得麟兒,請務必萬事當心。”他收回眼神,不再看我。

正在我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聽太後道:“老九,雖然你與禧妃是舊相識,如今她都是宮裏的禧妃,嫡庶有別,你叫皇嫂不合適。”

他恭恭敬敬回了一聲:“是。”便再無話,一個人信步離開。

我看向皇上,他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覺察到我的目光,對我淡然一笑,仿佛在說朕沒有放在心上。我的心緒已經層層激蕩,已不知身前是誰在拜賀,就在這時,隻聽一聲通報:“楚親王到。”

我隻覺得時間都凝固了。

全世界仿佛隻有我咚咚咚咚咚咚的心跳。

我不敢抬頭。任身前這個穿著玄色蟒紋吉服的男人和他身邊的王妃給上座的皇上太後請過安,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在炙烤。

突然聽到皇上開口:“七弟,怎麼不見遺世?”

那個陌生、熟悉、遙遠、咫尺、溫存、冷酷的聲音響起:“回皇兄,遺世偶感風寒,正在家養病。”

我聽到“遺世”這個名字,如同在暴雨中被雷電猛擊,刹那間,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都噴湧著、仿佛來自洪荒深處的驚恐與絕望。

那是我的兒子!我唯一的兒子!那個對我毫無隱瞞、等我成年、誓不再娶、我唯一的丈夫、唯一留給我的、愛的延續。

我是多麼愛他,多麼怕他,多麼愧對他,多麼想念他。在每一個雨打屋簷的夜裏,我都想抱著他哭泣,在每一次腹中的小生命翻動的瞬間,我都想把他的小腦袋埋在我的懷裏,在每一個清風疾風的往日裏,我都想緊緊拉著他的手,一直走、一直跑,一直……

每一個,每一個。曾經、如今、將來。

我緊咬牙關,不蹦出一個字,皇上吩咐身旁的魏人鏡道:“趕緊讓俞太醫去楚親王府瞧瞧,回來上殿前通報。”

他告辭去往自己的座位,阮芷杳剛想向我請安,見他離開,也匆匆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