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後。
沙欏雙樹園的花開了,沒有人欣賞;沙欏雙樹園的花謝了,沒有人唏噓,一切像空寂無聲的歲月,就這麼不為人知的消逝。
芳華流年空似水,花落花開皆無常。
黃金曼陀羅盛開時,絢麗的金黃湧動成光焰的海洋。美麗的花朵卻暗藏著劇毒的內質,也許,這就是矛盾,這就是無常。沙加獨自立在花海中,深紅色的袈裟襯托出他的皮膚白的透明,隱約可見的暗青色血脈在透明的皮膚下盤繞,像一幅曼妙寫意的圖畫,你會覺得他很美,清淡飄逸之美,像清泉上的一株睡蓮,任憑塵世喧囂,也不曾沾染半點塵埃。無限接近於神的沙加始終逃不脫凡塵的約束,也許,他最大的悲哀莫過與此。
風吹起細小的花粉輕輕拍打在他的臉上,黃金曼陀羅的莖,葉和花瓣中都有劇毒,吸入了花粉,會讓人窒息,昏暈,嚴重的會喪失記憶和心智。所以他警告眾人:“不要踏進我的花園。”隻是不知為什麼。毒花粉對沙加竟沒有作用。
陰沉的天空仿佛止不住哭泣,雨一直下著,整個聖域煙雨迷蒙。穆拾階而上,緩緩走在微雨中。走進寧靜的處女宮,他聽到花園裏傳來飄渺的竹笛聲,他駐足傾聽,從花園大門的門逢裏看到一線金黃,那必是黃金曼陀羅的光澤。穆猶豫了一會兒,終於不忍驚動沙加,他穿過處女宮,徑直走向教皇的聖宮。
教皇獨自立在大廳的中央,微揚著臉,在個全封閉的偌大空間裏連一扇窗戶也沒有。仿佛自古以來就吸取不到太陽的溫暖,因而格外的陰森寒冷。穆站到他的麵前,冷冷注視著他那毫無表情的麵具,那遮住了他一切悲喜的麵具,隱藏在黑暗中一定很累吧。
他們相峙而立,很久,穆察覺到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是冷嗎?穆聽到他低聲痛苦地說了一句:“不,不能這樣……”隨即劇烈的喘息回蕩在空曠的大廳裏,不知所措的穆隻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忽然他直起身來,語氣立刻變的冷酷:“穆,見了教皇為何不下跪?”
穆愣住了。
“見了教皇為何不跪!”他抬高了音量,口氣中帶著可怕的威嚴和強硬的壓迫。穆僵直地立著,身體仿佛冰凍一般,動彈不得,就在一瞬間,他飛奔過來,速度之快連穆也看不清楚。他猛然掐住穆的脖子,將他提到半空中。
“見了教皇為何不跪!十年了你一直不承認我是教皇,以為我不知道嗎?我現在就殺了你,挖出你的心來,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忠心!”
窒息,恐懼包裹了穆的身體,他在那一刹那失去了思維,連視線也變得模糊,嘴角滲出一縷鮮血。
“住手!”是誰?空蕩蕩的大廳沒有別人。
是他自己!他渾身開始顫抖,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穆掙紮著掰開他的手,摸著脖子上幾道血紅的勒痕,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快逃!”他抓著自己頭發,拚命地搖晃著自己的頭,十足的瘋子。忽然,那麵具在劇烈的搖晃下脫落,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撒卡!”不,他不是撒卡,深黑色的頭發像令人顫抖的黑夜,血紅的雙眼閃著凶殘的光澤。他猖狂地笑著,狂亂的魔鬼。他死死盯住穆。那目光似乎要將他一塊一塊撕裂,他托起穆的下巴,陰森森地問:“想見你親愛的老師嗎?”
穆不解其意。
撒卡走向黃金寶座,在扶手上拍了一下,寶座緩緩移開,下麵是深不可測的地道,正方形的洞口張著猙獰的地獄之口,那一片漆黑似乎能吞噬一切的生命。穆在驚詫中忘記了身邊的危險,那黑暗中埋藏的巨大秘密讓他的心狂跳不止。十年前老師不明不白的死因似乎有了答案,真相如此殘酷地呈現在麵前,讓他感到昏厥。恐懼,絕望和悲傷讓他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那麼微弱,那麼無助:“是你……殺了老師?”
撒卡露出一絲殘忍的微笑,又是迅雷不及掩耳的突襲,他抓住穆的胳膊,將他舉到洞口之上。
“你為什麼不反擊?”
穆感到渾身麻木,仿佛置身於欲罷不能的夢魘,撒卡,像親生哥哥一樣的撒卡殺了自己的老師,叫他如何相信?撒卡憐憫地看了他最後一眼,鬆開手,穆墜入那片濃稠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