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折(1 / 2)

生生死死,空餘相思。輪回轉世,相思無痕。

人逝後歸於淨土,不管生前善惡,不管貧窮貴富。都在一瞬化作過眼雲煙。

舍了皮囊,解了名韁,逃了羈網。

三途河上,萬籟皆寂,無人擺渡的輕舟緩緩劃過黑夜,與幽水相憐。

船頭掛著一盞白皮燈籠,包裹了一團幽綠的火苗,火光一點點跳動,在黑漆漆的三途河上顯得慘慘淡淡,深不見底的河裏映不出一絲倒影,如逝者的眼眸,空空洞洞,吞噬一切光芒。

黑色的身影靜靜端坐在船尾,看著夾岸兩道盛開的曼珠沙華,眼中黯淡無光。船頭立著一位白衣勾魂,一襲白衣從頭鋪到腳,瀑布般的黑絲垂在腦後,頭上立著一頂長長的尖帽,周圍散發出一陣寒意。

“人如塵般來,亦如塵般去。你何必苦苦執迷?”在他閉上眼的最後一刻,那個自稱救苦救難的佛對他說。

如塵般來?如塵般去?昔日他種下的因,還有沒遭受到果的報應,就這麼結束了麼?佛不是常說什麼種如是因,收如是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十年來,他費盡了心思,難道注定永生再也換不來那人的一次回眸?真是可笑。

他黯淡的眼神裏多了一絲譏諷,看著兩岸紅紅的彼岸花,仿佛要滴出血一般,妖豔詭異。

曼珠沙華,四曼為相,輪圓具足,見者心悅,是為柔軟華,是為雜色華,是為天妙華。輪圓具足,相聚之意,那麼,自己與那個人,又可會相遇在陰曹地府?

“一入鬼門關,生死富貴不由天。宋提,你可想好?”船頭飄來白無常冰冷的聲音。

船尾的宋提隻是默默把玩著手中的路引①,並不作答。

“也罷,你若決意而行,我便替你引路。”白無常冷笑一聲,不再說話。

過了鬼門關,三途河便彙入了忘川水,變成渾濁的腥紅,比那黑漆漆的顏色更讓人壓抑幾分。一陣刺骨的冷風迎麵襲來,黃泉路回蕩著一曲淒慘的歌謠,側耳細聽,那是一個女子的歌聲。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

幽幽怨怨,淒淒婉婉,欲斷人腸,讓本已冰冷的地府,徒添了幾分淒涼。血紅的花瓣紛飛亂舞,漫天一片殘紅,孤零零飄落在河上,融入了腥紅的水裏,頃刻無影無蹤。忘川河上飄著一盞盞河燈,如星星般,閃閃爍爍,隨著流水一路飄去。岸上聚集了許多孤魂野鬼,他們有的麵無表情,有的嚎啕大哭,有的縱聲悲笑。

在宋國,每逢七月十五,便會舉行由西方佛教所傳入的盂蘭盆節,傳說這一天,閻羅王大開鬼門關,讓陰曹地府內的鬼可以自由進出陰陽兩界,直至七月結束。因此,民間在這段時間便會舉行一些祭祀活動,拜祭已逝的親人。他們會燒冥錢元寶,紙衣蠟燭,做法事,放河燈,或祈求祖先保佑,家宅平安,消災避禍,或超度亡魂,化解怨氣,告慰逝靈。如今河上的燈,便是從陽間飄來的紙燈,或是帶著親人滿滿的思念,或是攜著摯友惋惜的懷念,或是刻著情人入骨的相思,越過了人鬼兩界,直渡幽冥之水,慢慢飄向岸邊的亡靈。

船靠岸後,白無常帶著宋提一前一後走進了天子殿。殿內燃了四盞藍色的幽冥燈,黑沉沉的木案在冷光中隱隱若若,案上端坐著一身黑袍的閻王,冕旒上的玉珠垂下,遮擋了他的臉,不知是喜是怒。灰頭土臉的牛頭馬麵立在一旁,手上的鐵鏈還染著鮮血,臉上寫滿了怒氣。唯獨執筆的崔判官一身紅衣,在黑暗中如一團明火。

“陰帥,這便是你說的那個人?”崔判官打量著宋提,眼前的人麵容清瘦,眼梢細長,五官剛毅俊朗,隻是那雙眼睛漆黑空洞,似乎對一切都冷淡疏遠,與其卓絕的相貌格格不入。本應是一笑朗日月的神色,此時卻如萬物凋零,流水枯竭,無甚生機。崔判官忍不住提點:“這不是他該來的地方。”

“那又如何?”白無常輕哼一聲,掂了掂手中的勾魂棒②,並不在意。

“他陽壽未盡,應在陽間。況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