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張作霖用人(2 / 3)

幸好還不是這樣。就智力說,這個騙子其實也並不聰明,他不重視“走多了夜路怕碰鬼”這句民諺。不斷作案,總會要破案的。他也沒有想到,幹正當的營生,掙錢雖說費力一些,但是沒有風險。何明這騙子終於落人法網,就表明他隻想眼前撈點橫財,毫無遠慮。這算什麼聰明呢?至於那幾個主任、股長,也不能說蠢。隻要他願意,他們可以創造出很高的工作效率來:何明要的一筆七十萬元的貸款,可以當晚申報,當晚批準,當晚撥款。在看慣了公文旅行動輒就是十天半月的我們,真不能不歎為奇跡了。如果是愚蠢的人,辦事能有這樣高的效率嗎?如此說來,事情竟是這樣:並不愚蠢的官員給並不聰明的騙子騙了。這卻使人心裏更不舒服,因為,敗於強敵之手不足羞,敗於不強之敵卻是可羞的。

不必就事論事,為今後計,真應該研究一下,怎樣才能使並不聰明的騙子不能得逞,怎樣才能使並不愚蠢的官員不再上當。

1988年9月30日

“實年官年”考

“關鍵時刻怪事多,先生弟弟後生哥”。這也許是《古怪歌》的修訂本。前些時候《羊城晚報》所載邵燕祥的雜文中引了這幾句。他說,有人到年齡不願意離休退休,千方百計把自己的年齡改小一點,改來改去,就改得比他弟弟還小了。

有人喜歡給現代的事物找出古代的淵源來。在我們這個曆史悠久的民族裏,也往往可以找到。這樣為了做官而改年齡的事,原來至遲在宋朝就有過的。洪邁《容齋四筆》(卷三)有《實年官年》一則,說“士大夫敘官閥,有所謂實年官年兩說”:“大抵布衣應舉,必減歲數,蓋少壯者欲藉此為求昏地;不幸潦倒場屋,勉從特恩,則年未六十始許入仕,不得不豫為之圖。至公卿仕子,欲其早列仕籍,或正在童孺,故率增抬庚甲有至數歲者。”總之,一切從現實需要出發:窮書生進學中舉,還想結上一門闊親戚,宜於把年齡報小一點;有背景的公子能夠早入仕途,就得把年齡報大一點。如此等等,“官年”同“實年”就往往有出入了。

由此也可見古今人相去不遠。隻是現在雖有改年齡的事,卻還沒有采用“實年”、“官年”這樣的專門術語,隻做不說;而宋人呢,卻不但創造了這兩個術語,還讓這術語出現在公文裏麵,“於是實年官年之字,形於製書,播告中外”。我不知道,這是顯出古人的老實呢,還是顯出今人的聰明呢。

我輩普通人真不大能理解這種怪事。照說,給年齡到了的人以離退休待遇,正是國家和社會對勞動者,對老年人的關懷。人老了,該作的貢獻作過了,不必再去辛苦,可以優遊卒歲,頤養天年。如果體力和精力還好,興致也高,還可以繼續從事一些專業工作和社會公益工作,在電視和報刊上也曾不時看到表彰一些從事這方麵活動的離退休幹部。這難道不是很好嗎?為什麼有人要把離退休看得這麼可怕,看成什麼“關鍵時刻”,好像是什麼厄運一樣,要竭力避開,竭力推遲它的到來呢?

事實上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害怕離退休。不少的人,到了年齡,都高高興興地去把離退休手續辦了。對此感到害怕的,總是某些害怕因此會失去什麼的人。在他們看來,離退休了,就意味著失去手中的權力,而失去了權力也就失去了謀取某些私利的條件。所以,那一則謠諺,在“關鍵時刻怪事多”之外,似乎還可以增加新的一章:“關鍵地位怪事多”。

1989年2月3日

不遭人議是庸才

有道是“不遭人忌是庸才”。推而廣之,可不可以說“不遭人議是庸才”呢?

這是我讀報得來的靈感。今天從《參考消息》上看到,不久前《真理報》報道:聯邦德國副總理兼外交部長根舍,在新年前夕為一個以他本人為主要題材的漫畫展覽主持了開幕式。這篇報道說:

在西德,報刊登載的針對政治家的漫畫,往往題材辛辣,情節豐富,對畫中的主人翁並不公平。但是,在西德沒有人對這種漫畫抱怨。相反,所有職業政治家都對上漫畫習以為常。人們認為,不上漫畫的政治家往往是平庸之輩。

真不能不佩服西德人的雅量。換了有些人,如果他的尊容被並不公平地描繪在漫畫裏,恐怕會要以誹謗罪提起訴訟了。西德人能夠這樣做,是因為“人們認為,不上漫畫的政治家往往是平庸之輩”,這意思豈不正是“不遭人議是庸才”麼。

普通人總是喜歡議論人家長短的。誰要是能夠口不臧否人物,就會當作一種難得的品行載人史冊。既然人們常常要議論他人,這就產生了一個聽取別人議論的態度問題。像“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戒”這樣的古訓,會說的人不少,做到的人不多。一些街談巷議,不過有此一說而已,聽及芻蕘,引為鑒戒,固然最好最好,就是一笑置之,也不失為一種雅量。可是難得。比如,誰說我在什麼銀行裏有存款呀,誰說我的小說並非空前絕後的傑作呀,等等,都可以叫人咬牙切齒,怒發衝冠,甚至還說要訴諸法律哩!還好,這不過多是虛聲恫嚇,並不一定認真去打官司。這官司委實也難打,還不曾聽說過什麼地方頒布過《文學批評處罰條例》,作品的高下,也不是最高人民法院或者海牙國際法院能夠判決的。即使有權威人士叫過好,也得要有讀者自願掏錢買去看。書店裏照碼對折處理存書的事,我們不是都看見過麼。

為什麼會有這種失態的表現呢,就因為不懂得“不遭人議是庸才”的道理。小人物的過失,未必有多少人關心,君子之過可就如日月之蝕了。有人來說長道短,就表示已經達到有人關心的層次了。平庸的人,平庸的書,還求之不可得呢。根舍深知此理,所以能夠不介意不公平的漫畫,還去主持畫展的開幕式。他如此做了,那些不公平的漫畫就不但無損於他的令譽,反而有益了。真是多麼聰明的政治家。《真理報》記者發表這篇報道,是希望給蘇聯政治家一些啟示呢,還是表明蘇聯政治家已經能夠聽一些這樣的議論了呢?也許這二者兼而有之吧。

不遭人議是庸才。它的逆定理“遭人議論非庸才”卻是不能成立的。否則,要證明自己並非庸才真是太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