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坐幽篁裏,彈琴複長嘯。
信王府中,那個最神秘最嚴格外人難窺其萬一的園子,便叫做“幽篁居”。
月影迷醉,秋風拂過,琴聲幽幽傳來。一曲《碣石幽蘭調》,猶如室外隱居的逸士,棄了這紅塵萬千,笑看著繁華人世,將功名利祿一哂,一心隻向著幽幽竹林清泉叮咚。
顏熙沒有想到,朱羽淵的琴聲,竟然是恬靜超脫的。
隻是,這樣的曲子應當是一個白衣翩翩的儒雅文士來彈奏,而不應當是是眼前這個黑色錦袍高貴尊崇之人。
信王心機的確深沉。他韜光養晦不問政事,讓自己的哥哥寧王衝在前頭,直到寧王被魏喜整垮。如今,他已經是唯一的皇位繼承人。
這還不算,他還要殺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陸麟,以確保自己地位穩固。當真是不念親情,城府至深。
此時,一曲終了,她緩步走進,由衷讚道:“好琴曲!”
朱羽淵起身,淡淡一笑:“做戲做得久了,自己都快分不清夢裏現實。”
顏熙聞言心中一滯,不知為何,她腦海中竟浮現出喬隱嬉笑不羈的麵容。
那個人,也愛做戲。
“請席公子進屋談。”朱羽淵淡然地開口,徑自往屋內走去。
幽篁居守衛森嚴,顏熙還未入內,便覺察到高手的兵戈之氣。不過,此時她是朱羽淵的客人,自然不會受到半點阻攔。
朱羽淵沒有將她帶入議事廳,而是出人意料地來到了書房。
書房中並未燃著皇家常用的龍誕香,而是另一種清雅宜人的香氣。此香初聞猶如幽蘭,淡雅宜人;再聞又好似清茶,沉雅沁心。可當你以為這就是全部的時候,這香味中間有隱隱有著陳年古書的厚重書香。也不知道是來自於一旁的書架,還是來自於這奇妙的熏香。
顏熙淡淡掃過四周,這裏布局精雅,細節之處卻又彰顯著皇家的風度。低調內斂,霸氣隱現,一如信王其人。
譬如這幽蘭屏風,看似樸實無華,實則用了白玉翡翠。倒不是材料的名貴與否,隻是這雕工,玲瓏中有著嵌套。在不同的角度能看出不同的風采。
再譬如一旁的棋案,棋子黑白,並不是一般貴族家中的上好玉石。但顏熙隻一打量便能看出,那是千年玄鐵。
兩人在桌邊坐下,桌上是一壺清茶。小廝過來為他們倒上茶水後,便躬身退下。顏熙發現,這個幽篁居似乎沒有女人,連侍女都沒有。
“席公子這個時候出現在京城,本王甚是疑惑。也不過就幾天的時間,我們竟然在杭州京城兩地相見,不得不令人唏噓緣分二字。”朱羽淵輕輕啟口,語速沉緩,似乎每一個字都是從腦中深思所得,不會妄言引火。
顏熙很欣賞朱羽淵的氣質。這個人,清雅時便如文士,交易時好似商人,攻心時深思熟慮,英華盡顯時如蛟龍騰飛。
她微微笑道:“才隻有三四天的時間,王爺與在下便從杭州日夜兼程趕來京城,想來,應當是同樣的目的。”
政治交流向來少有坦誠,多是迷霧。雙方往往清楚彼此的目的,隻是在迂回試探著對方所能接受的底線。
如顏熙這般開門見山,又是隱晦又是顯然地點出對話的方向,這令朱羽淵很是滿意。他不喜歡過於直白無腦的手下,卻也不願意和一個過於中庸的人打交道。
上次在杭州,時間緊急,當時的席言便開誠布公。這次他們在京城,時間充裕,眼前的少年便精巧地組織語言。不得不說,他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席言了。
隻不過,他清楚地記得,席言在杭州府衙對簿公堂,凡此種種,都是為了避免讓陸麟出現在他的視野裏。為了防止他對陸麟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