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的心中,自己當真就那般蠢嗎,可惜了,那毒對任何人都是致命的,偏偏奈何他不得。
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饒是再孤傲,也還是在那突如其來的打擊下留下了淚,屈辱的淚,傷心的淚,絕望的淚。
“笑話!你以為我教給你的,就是全部了嗎,你以為這樣,就能夠置我於死地了嗎,做夢!
還有你,你以為他真的會比我對你好嗎?
他連解藥都沒有,你知道嗎,你當真就那麼信他?
就算是有解藥,你的孩子也保不住了!“
真的,沒經曆過的人不會不明白,往往,越絕望的時候,你反而會越平靜,無所顧忌的平靜。
高傲的人,始終都是要高傲著的,就算是再大的打擊,也不足以讓他跪著。
他是高高在上的,他是淩駕於他們之上的,他們的性命,也是攥在自己手中的,他輸了,他們也未必會贏。
他親眼看著她驚慌失措,瞪大了眼睛盯著他身後的男人,在苦苦哀求,掙紮。
她始終不相信,她也會栽在別人手中,甘願背叛深愛自己的人,去相信的人。
側身站在他們之間,能夠看清他們臉上所有微妙的神情,他的絕情,她的悔。
那個男人陰沉著臉,死死的蹬著他,跌跌撞撞的跌倒在地,嘴角,已經開始溢出獻血,指著他,滿臉不甘: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沒什麼,不過是你察覺不到的毒,五髒俱爛,七竅流血,將你加在我身上的痛,還給你,師父總不能虧待你的!”
那一刻,他才知道,原來他的骨子裏不隻有孤傲,還有陰毒,比任何人都甚之的陰毒。
一個醫者,仁慈並不是他的全部,醫術可以救人,亦可以害人,殺人於無形,痛比刀劍更甚。
那個男人倒下了,在他麵前,在他深愛的女子的麵前,睜著眼睛,死不瞑目。
黑紫黑紫的血跡淌了一地,散發著股股惡臭,一如撿到她時,遇到的屍堆,臭不可聞,再怎麼也掩飾不住。
他聽著她撕心裂肺的嚎啕,不知是為了那個男人,還是為了自己,或是為了那個剛足三月的孩子。
那個男人,他的徒弟,從未真心待過她,他怎麼容得下,曾今是他的夫人的女人。
他不知道他應允過她什麼,能讓她輕而易舉的背叛自己,將匕首刺向自己的心口,不顧多年的夫妻情分,要要了他的命。
如夢初醒,她哭著喊著,央求著,淒楚的模樣,仿佛讓他看到了初見時的她:
“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他始終沒看透,她玲瓏的外表下,究竟藏著一顆怎樣的禍心。
他苦笑,冷笑,癲笑,一直在笑,直到實在笑不出來為止,直到笑到淚流滿麵為止。
她憑什麼覺得,她要救她的孩子,她與別人的孩子?
不過,他到底還是救了,可能他還對她絕情不下,可能他在給自己找一個理由:
“你和孩子,我隻能救一個,你自己來選!”
他盯著她的眸,滿是眷戀,隱忍,那是他最後一次盯著她的眸,自那以後,她再也沒有睜眼的那天了。
“孩子!”
她那麼堅定,她那麼在乎那個孩子,那麼相信那個男人,唯獨這份真情沒有留給自己。
世人說的對,說的都對,他不是救不了他的夫人,他是故意不救他的夫人。
痛徹心扉也莫過於此了,他愛她,他恨她,救她,亦能夠殺她!
一顆丹藥下去,他留著她的,就隻剩下一口氣兒了,孩子是靠著藥存活下來,存活到七月。
他始終不明白,他是怎麼遭來他們的恨的,她的命,是他救的,他的本事,是他教的,究竟是為什麼,他們要那般對他。
最親最信的人,才是真正能夠帶給你致命一擊的人,因為你信,因為你沒有防備,所以他們肆無忌憚。
虎毒尚不食子,那個男人卻是做出了那般泯滅人性之事,他捫心自問,他沒有一絲一毫對不住他們二人。
後來,在那個同樣雨水肆虐的初冬,他親手用刀刃劃開她的肚子,一層一層,看著獻血四溢,浸染著被褥。
她早已與死屍沒什麼兩樣,不過是個包裹孩子的容器,他對那個孩子,從未動過殺心,或許是對她的情未泯。
可整整四個月,對著她半死不活的模樣,從心底延伸出來的,隻有無盡的恨意。
當他從她腹中取出那個渾身皺巴巴,透著紅紅血絲,眼睛睜不來,哭聲上不來的嬰孩,心底的淒涼,幾乎將他逼瘋。
麵對那個僅僅會蠕動,會呼吸的嬰孩,是從未有過的柔軟,反正,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娶妻生子,這個孩子,就當是他的孩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