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千尋衝著他淡淡的笑,柔和的,卸下麵具的一抹,足以使天地失色,看癡了那謫仙一般的人兒。
鬼逸眸色一閃,狹長的眼,微微眯起,他總是喜歡這樣掩飾情緒,也就真的看不清眼中的情緒了:
“好啊,那今夜我就設場小宴,為你們踐行!”
“這敢情好,盛情難卻。”
明日便要踏上歸程了,這長達一月的紛亂,終是要一步步終結了,是成是敗,都該有個結果了。
沐千尋與慕宥宸什麼都沒說,可是這凝重的氣氛,已然說明了一切。
這小院中除了鬼逸,人人心中都含著憤恨,一起並肩廝殺的兄弟,朝夕相處的傾慕之人,那些手染他們鮮血的人,他們又怎會輕易放過。
陌弦放下了斧頭,靜靜的坐在屋頂,一遍遍的擦拭他的佩劍,神色決絕,身旁的包袱一直緊緊的係著疙瘩,緊緊的。
這麼些日以來,那個包袱陌弦從不離身,連沐千尋也不知曉那包袱中是什麼東西,隻知道,陌弦從不讓人碰它。
夜色,漸漸濃了,前院後院,皆是飄散著一股菜香、酒香,秋日的夜,卻暖烘烘的,心頭交雜著的鬱結都平白淡了幾分。
沐千尋和鬼逸聯手做出的菜肴,怎麼可能差的了,這幾壇酒,都是鬼逸珍藏多年的,自己平日裏都舍不得碰一滴,今日竟搬出了兩壇。
沐千尋夫婦與鬼逸、陌弦在前院擺了一桌,血允與其他暗衛,擁擠在後院,盡管擁擠,也斷然不敢擾了前院的清淨。
慕宥宸淺笑著,與鬼逸碰了個杯,調侃到:
“公子怎麼這生小氣,就這麼一壇,怎夠飲的?”
“嗬!得寸進尺,能飲完這一壇,算你能耐!”
鬼逸抿著杯中的酒,不鹹不淡的輕嗤,眸中總繚繞著絲絲煙雲,與往常不同,今日的鬼逸,一直這般怪異。
沐千尋輕輕搖晃著杯中的酒,探究的目光在鬼逸身上流連,輕蹙的眉頭舒展開來,終究什麼都沒說。
小半個時辰的時間,桌上的菜肴幾乎沒動,酒倒是都被陌弦搶了去,心中煩悶,總想學先人借酒澆愁。
稀奇,慕宥宸隻飲了堪堪兩杯,此刻竟是與陌弦一同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沐千尋直挺挺的坐在慕宥宸邊上,挑挑眉,薄唇微啟,眼角仍帶著笑意:
“說吧,把他們灌醉,可有什麼要緊的事?”
“你本可以阻止的,為什麼不?”
鬼逸好奇的望著沐千尋,沾染了酒氣的緣故,眸色迷離,唇邊噙著笑,不那麼遙遠不可及。
“因為你並無惡意,連迷藥用的都是殺傷力最弱的,定是有你的道理,我何必攔著。”
“你就這麼信我?”
鬼逸站起身,歪歪斜斜的立在大門前,抬頭盯著那一輪弦月,滿目蒼涼,言語間夾雜著幾分自嘲。
“倒不是信你,是我自認為無論如何都控製的住場麵,就算他們醉倒了,還有我不是。”
“嗬!自以為是的女人!
不過,你說的對,我要是想害你們,就不會用這種常見的迷藥,讓你一眼就分辨出來了。
陪我走走吧,反正……你們也要走了。”
“好。”
瞧著鬼逸單薄的背影,沐千尋總覺著心頭不安,但又說不出是為什麼,實在揣測不出鬼逸的深意。
應下了鬼逸的話,卻遲遲沒動身,鬼逸轉過身來,正好看見沐千尋從屋中拿了一件厚厚的披風,搭到了慕宥宸身上,連邊邊角角都要掖嚴實了才放心,眸中苦澀一片,轉過身,卻依舊雲淡風輕。
踏在竹林裏的小徑上,腳下的枯枝咯吱咯吱的叫囂,氣氛安靜卻不尷尬,沐千尋就這麼順從的跟著鬼逸。
“沐千尋……”
“嗯?”
二人一前一後,鬼逸身形僵硬的模樣,清晰的落入沐千尋眼中,鬼逸許久沒做聲,沐千尋也沒有不耐煩的打攪。
一直以來,鬼逸給她的感覺都是無所不能的,是近在眼前,卻拒人於千裏隻外的,是疏冷遙遠的,可月色下的鬼逸,一個背影都那麼脆弱。
“留下來吧,或者…我帶你走也可以,要麼,我跟著你們,怎樣都好,我……”
鬼逸自己也不知道,這番話,他用了多大的勇氣,他知道,她一定不會答應,他知道,是自己昏了頭了,可他還是想嚐試一次。
沐千尋想,她明白鬼逸的意思,他的語氣,他的彷徨,都再明白不過了。
一切,都來的太過突然,她卻沒有絲毫驚慌詫異,仿佛,冥冥之中,她早已知曉,遂,她聽到自己平靜如斯的回應:
“你是認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