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家曆代都是重臣,自打韓莦開國以來,就忠心耿耿,深受器重,從未有過一星半點出格。
到了安圖勳彥這代,尚是皇子之時,便費勁心計的騙取古拉家小女兒古拉圖的情感,裝的人模人樣。
上位之後,安圖勳彥卻是因著忌憚古拉家的實力,對古拉家百般刁難,對古拉圖也是冷淡,許了她正室之位,卻是個有名無實的。
莫說是宇文萱那般得寵的妃子,就是他隨意抬進宮的那幾個美人,都皆是不把古拉圖放在眼裏,入了那宮門,縱使後悔,也早就退無可退。
古拉家的勢力就是再大,也終是臣,代代忠良,豈敢明目張膽的跟安圖勳彥作對,便一直都忍著。
可,安圖勳彥素來是個得寸進尺的,此戰若是勝了,怕是在韓莦的國土上,便再也不會有什麼古拉家了。
繈褓中的幼弟尚能殘忍的趕盡殺絕,遑論一個古拉家,他又豈會仁慈,一個假惺惺利用過的女子,他又豈會憐惜。
聞言古拉圖的父親,現任的古拉家家主古拉木,是個心境開闊、憂國憂民的主,韓莦現下的境遇,想必他都瞧在眼裏。
為了整個古拉家的存亡,為了韓莦百年的基業,他必不會一味遵從那些君臣之儀,隻要能說動他,滅了安圖勳彥,倒不是難事。
再怎麼說,古拉家還是古拉家,安圖勳彥也隻敢背地裏下套子,料他也不能阻攔古拉木帶著古拉圖親臨戰場,到時候,就是安圖勳彥的亡命之期!
華陰郡派了重兵把守,沐千尋卻仍留在月箋,同在邊境,月箋的氣息,卻是不同於其他城池,恬淡寧靜,十分受用。
再則,沐千尋臨盆在即,萬一華陰郡有個差池,恐又要陷入水深火熱的境遇了,慕宥宸自是舍不得沐千尋冒這個險,就是沐千尋不願留下,他也會將她強留在月箋。
邊境糧草充足,士氣噴薄,將士們卻是連連征戰的苦累不堪,沐千尋下令修整十日,一時間,整個邊境,又陷入了平靜。
若是勸阻古拉圖一事可行,此戰倒用不著打的那麼急迫,平白傷那麼多性命。
隔著雨簾,望著浸在雨中的月箋,淡淡的柔和,綠意朦朧,雨水混雜著泥土的幹淨味道,陣陣入鼻。
雨水帶來的潮意,黏附在四周,灰蒙蒙的天色沉悶壓抑,又別樣的靜,靜的安心,靜的戾氣全無。
沐千尋將軟塌搬在竹樓的欄杆前,身軀包裹在厚厚的絨被裏,露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忽閃忽閃的瞧著窗外的景色,神色如同初生的嬰兒般純淨。
臨盆在即,雨水滂沱,營帳實在不是個養胎的好地兒,便換了這小小的竹樓。
一隻修長的手掌,覆在頭頂,肆意的揉搓一番,輕輕出聲:
“天涼,回床上睡吧。”
“無妨,被子裏暖暖和和的,雨天的味道,可真好聞。”
紅唇輕啟,眸色有幾分癡迷的味道,語氣軟綿。
慕宥宸不語,手掌向下,撫上她柔嫩的唇瓣,沐千尋猛地張口,貝齒咬在指尖,眼角帶笑。
咬的不重,卻是不肯撒口,慕宥宸也不縮手,隻是將另一隻手,順著背角探進被窩,伸至腋下,沐千尋便乖乖討了饒。
“宥宸,韓莦……隻有你親自跑一趟了。”
許久,隻聽的沐千尋認真又憂心的聲音響起,慕宥宸手下動作一滯,低垂著眼簾,麵色漠然,顯然是不怎麼情願。
韓莦呐,今時不同往日,要跨過戰場,悄無聲息的入韓莦的國境,還要潛進韓莦的都城,跟古拉木牽上線,談何容易。
雖然沐千尋不願慕宥宸冒這趟險,但著實沒有第二人選了,此事宜早不宜遲。
沐千尋深知,為了她的意願,慕宥宸從未怕過,他真正怕的,不過是她的安危罷了,他不過是再不敢將她獨自拋下罷了。
慢吞吞的轉過身,直視慕宥宸的眸子,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怎麼……也得等到你臨盆,你臨盆,我又豈能不在你身邊……”
慕宥宸應的有幾分猶豫,一張俊逸的麵龐陰晴不定,平整的眉心打了個大大的結,手掌在軟塌上按出一方深深的旋陷。
沐千尋淡然一笑,化為一抹苦澀,釋然又不盡然,她又何嚐能放心慕宥宸獨闖龍潭虎穴,隻是無奈之舉罷了:
“嗯,好,那就等上幾日。”
以慕宥宸的功力,隻要不被算計,就算說服不了古拉木,脫身該是輕而易舉的,可,她揪著的心,還是落不下,正如他擔心她那般。
“不行,還是不行……定然,還有其他法子的。”
慕宥宸緊抿著唇,斬釘截鐵的反悔,背對著沐千尋,滿眸陰鬱。
他還是拋不下沐千尋,他又知,此事,她定會倔強的堅持到底,遂,他滿心的無力,他為難,又不想她為難,無從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