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失落地笑笑,便感覺頭皮一陣發涼。我看著他的手輕輕地滑過我的耳鬢,我不明其意伸手去夠,卻被他大而寬闊的手掌緊緊縛住,兀自搖了兩下頭,聽見頭上叮嚀脆響,知是發簪,頓時臉上緋雲自起,眼底也攢了好幾許笑意。
不好意思地垂眸,又不好意思地抬頭去瞧。看著他嘴唇揚起一抹濃濃笑意,欣喜若狂地覷了覷,方道,不要拿下來,你戴著很好看。
後來晚上我獨自端詳,才知道他送與我的是一柄蘭花簪,清新淡雅的色澤,上麵來墜著小珠。
我很歡喜,這個每次從豔春樓經過都忍不住駐站片刻的將軍梁子辰。
我知道他是誰,一直都知道,隻是我從來沒有近距離地靠近過他,這個我曾倚在閣樓處假寐時總會望見的身影。
也許,看見他這般寵溺的舉止,我早已沉淪了,以至於之後我徹夜不眠,隻盯著那支蘭花簪發呆,一心想著他什麼時候能來,能來履行那個邀請我跳舞的承諾。
我從來也沒有那麼心慌,好似緊張到了嗓子眼,荒蕪的心湖裏,長出了許多縱橫交錯的浮萍。過了幾日,豔春樓外放了一頂花轎。
姨母比平日更積極些,一心覺著該是什麼大人物,剛搖著孔雀羽毛扇出去,就悶悶不樂地回來,看見二樓的我,厲聲招手喚我下去,我一驚,發怔,定下神來,也不顧女兒矜持地迎出去。
他手拿□□,好整以暇地望著我,眼中柔情似水,雙目一轉,挑槍讓我上轎。
可我明明知道他歡喜自己的坐騎,那匹精神抖擻的白馬也許就是陪伴他馳騁疆場多年的朋友。我愣了一會兒,耷拉著腦袋,指著白馬,那馬是你的?
他微微輕笑,點了點頭。
我沉吟片刻,又看著他,我想坐那匹馬?
大概他會生氣,甚至覺得我多事。
可是沒有,他僅僅伸了手出來,往嘴角一放。口哨響起,那白馬在地上四蹄亂劃,便猛地立起,長嘶一會兒,往豔春樓奔來。大約兩丈之外,那馬溫順地立定。
他說,沈姑娘,請上馬!
我有點尷尬,事實上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出於好奇,亦或者是一時頭腦發熱。我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怎樣去駕馭那匹戰馬。剛埋頭苦想,要不要找個借口。
卻見他深邃的目光掃到了我的長裙上,他反問道,沈姑娘打算這個行頭坐馬?
有點不服氣。這身行頭怎麼了,我就不穿便是了。脫下外罩衫,僅著長裙,可近身挨到那馬,一個激靈回想起,我,根本就不會騎馬。
躊躇良久,我咬唇笑了笑,我,我不會。
他並沒有多大的驚訝,豁地踩著馬蹬騰身一躍,隨即翻身上了馬。手握的一柄紅櫻□□被他伸給隨侍手下。
然後又定定地在我跟前揚起手臂,他魅惑淺笑,來,把手給我!
不受控製地抬臂伸向他,被大力一帶,也輕鬆上了馬背。就在眾人驚訝狐疑的神色,他策馬長奔,在顛簸不斷的馬身上,我情不自禁又無可奈何地摟上了他的腰。
我把臉貼著他的堅實的後背,明顯感覺他身體一滯,隨之放鬆地吸了一口氣,繼續往城外移去。
穿過如火楓林,沐浴在一片瑟瑟秋風中。
而我的心卻無比冷靜,平日裏的煩躁和不安漸漸退去,尋不到一點蹤影。
馬蹄幽幽,轉瞬消失,他在我的疑惑中停在了一座涼亭處。
下馬迎去,略略睜眸一望,我念出聲來,月老亭?心裏頓時神目清明,他一個男人帶我這個女人來此,是不是意味著他覺得和我有緣。無論如何,我這樣想著,並固執地認為他也歡喜上了我。
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一個風雅地方?
他倚靠在欄杆上,笑了一笑,對我說,沈姑娘不覺得很俗?
也許我有一點問牛答馬。
我也回笑,對他說,梁公子,你不覺得承載了滿滿幸福的紅色有多美麼?尤其是一個女人穿著新娘服邁入禮堂的時候。
正沉醉於自己的幻想,默然抬頭。卻瞧見他緊繃的雙眸,忽而似笑非笑地瞪著我。心裏著實慌了一陣,害羞不已,隻得轉身撲出涼亭,掩飾逃避那灼灼而來的目光。
我捧著自己的紅臉,自言自語,沈莘月,你真是個不害臊的家夥?
心情一激動,不自覺揚手跳起舞來,從來也沒有這麼愜意過,隻因為有月老亭裏那個人影,我仰慕許久的男人,現在,他陪在我的身邊。
恍恍惚惚八月間,秋風瑟瑟幽冷。一晚有侍衛來至豔春樓,將一包裹親自交到了我的手上。
他抱手躬身,說,沈姑娘,將軍派我來給你的?
我嗯了一聲,他拱手又自行離去。
我屏退丫鬟,將包裹打開,卻見一件大紅色披帛被折疊整齊端端正正地放著。
細心撩開,感受著質地溫柔的披帛,內心縈繞著一抹若即若離的暖意。細心將它重新折好,放在我的枕頭旁。
心裏不是那麼空落落的了,有人關心我了,我歡喜的人關心我了。
後來每日姨母讓我上場跳舞,我都會愛不釋手地披著他送我的禮物。正如我說的,此時此刻,我就是那位新娘,那位慢慢邁進禮堂的女人。
之後的幾日,我輾轉難眠,終究選在一夜,逃出豔春樓,提著裝有那件披帛的包裹,到了梁府。
我試圖攀到那城牆,可中途失敗了許多次,兩手都磨得起了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