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高挺的鼻翼,被圈上深褐色的泥漬,一點一點掩蓋住她秀美的容顏。
一個溫柔的女孩子,我不知從哪裏看出了這點。
街巷裏賭館的大門高懸了藍色的牌匾。門口立著兩個長髯胡須的大汗,凶神惡煞的表情如同天際遊動的烏雲,越來越近,越近越明,無限放大地將那些目空一切的眸子逼近。然後突然消逝在眼底。
她伸出一雙素淨的手,在自己身上來回遊走,終於停在腰際一側。
一個藕花色荷包在她自己的胸前拋起,再垂直落入她瀅白的掌心。
懸空,回手。又懸空,又回手。
擺動兩次,她抬頭舉步便往那賭館亂竄。那大大咧咧的姿勢顯出步子的笨拙,像個跳梁小醜,隱隱透出本不是男人卻故作男子言行的滑稽可笑。
我猜,那兩個凶巴巴的門神之所以沒有伸手將她攔住,或許正是望見了她手中鼓鼓的荷包。而小衣之所以無所顧忌地闖進賭館,也是因為她將自己的銀兩暴露了在外。這麼一來,這賭館通道也就變得暢通無阻。
賭館裏要麼是一些敗家的王子王孫,要麼是賭癮成性的平民百性。能夠看見一個穿著破破爛爛又髒又臭的小乞丐進去賭館,實是一件千載難逢的怪事。
“喂,小乞丐。你來這裏有錢麼?”有個穿綠綢子的賭徒碰了碰她的胳膊,“哎,就你這瘦胳膊瘦腿的也來這裏賭博。”
她猛眨了眨眼睛:“我這樣就不行了麼?我早帶了銀子。”她把荷包往那賭徒麵前晃了晃,得意了會,疾步走向那賭台。
解下帶子,摸了一錠銀子置在小字一邊。拔高了聲音道:“我壓小!來,你開,你開!”她食指揚起,指著對麵那手持竹罐的男人。
那賭主嘴唇邪魅一笑,搖罐裏的東西依次排開,每一個都出乎她的意料。
她沒玩過這些,必定是輸。
“小子,你輸了。”那男子搖罐一放,桌子顫了顫。
壓大的拍案叫絕,壓小的失魂落魄。兩種聲音混雜,在她耳邊交纏不休。我雖從鏡中望見這一幕,卻也覺得周遭聲音喧鬧嘈雜,耳膜都差點刺破了。就這樣,同樣的一幕上來來回回上演了好幾遍。直到她手中的荷包再也不剩一錠銀子。
她懊惱地趴在賭桌上,眼睛失望地瞅著說:“我…我不玩了。”
“小子,進我們賭館可沒有那麼自由?”那賭主眼眸一眨,似黑夜裏獵食的狼,“你以為想走就可以走得了了!”
小衣有點慌張,卻仍天真幼稚地攤手:“喂,你講不講理啊,我沒有…沒有銀子了。都把它們輸給你了。即便要賭,我也沒有任何辦法了。”她一臉的無奈。
“嗬嗬,你也可以找個幫手來替你賭。”那賭主單腳踩在賭桌上,翹首盯著泥漬斑斕的小衣。我的心突然糾緊,又突然不受控製地叫了出來。這…可如何是好呢?
那雙鋥亮的眼睛,任誰都能看出她的恐懼。她垂了眼簾,雙手握著桌沿。“可是我沒銀子哎,你看我這麼個小叫花子,怎麼跟你們賭麼?”
“不賭?”那賭主一掌拍得桌子都顫了顫,手一揚,從內室裏走出十幾個大漢,紛紛圍擁在她的身邊。她不會武,何以打得過呢?
“誰說沒人賭了?”身後一男人的聲音響起來,接著竄進人群。小衣身子一縮,嚇得立了起來。那男人輕浮地將她往懷中一拉,右手團緊了小衣的脖頸,食指挑了頭頂那個破舊的縫補地不成樣子的帽子,烏黑如墨的發絲如瀑安然垂落,男子撚起一發絲,衝著對麵的賭主笑道,“你以為我會讓你如此膽大妄為地欺負我的女人?”
當然說這話的男人,就是今時我見到的莊主秋沐陽,隻不過從前和小衣相識的他眉鋒之間沒有那麼的森寒,語氣也沒有那麼的冰冷。
“哦,原來這個髒得不成樣子的小乞丐是個醜女人啊!”那賭主眼望身周幾個屬下,別有所圖地上下打量了秋沐陽一眼。
“怎麼,怕我沒錢?”鳳眸一轉,傾耳對著小衣悄悄說了一句。小衣的神色震驚,又恍惚有些尷尬。怔了半天,終於一雙素手伸進了秋沐陽的懷中,摸了許久,神色大喜,一疊銀票豁地扔向了賭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