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對大難臨頭的直覺,令他非常的不舒服。兩個太陽穴立刻開始狂跳,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還是黃譙鬆理解一個軍人對袍澤的擔憂,想了想,低聲向他通報最近兩天的戰局進展,“故關上的小鬼子補給全靠空投,正麵又被咱們第三軍壓著打,肯定不敢再分兵下去夾攻核桃園!而咱們黃總指揮,這兩天又陸續投入了好幾支大軍去包抄老鬼子川岸文三郎的後路。第二十師團處處被動挨打,兵力捉襟見肘。諒川岸那老家夥也不敢分出更多的人馬來,去對付你們苟團長!”
“是啊,小張你盡管放心養傷!”馮安邦也笑著出言安慰,目光裏卻帶著一抹難以掩飾的淩厲,“黃長官乃辛亥元老,吃得鹽比咱們幾個吃得米還多。連你這新兵蛋子都能看出來的局麵,他老人家心裏能沒有數麼?!你現在最要緊的事情,不是想這想那,而是盡快把身體養好。我們二十七師,可正缺象你這樣的年青骨幹呢!”
這句話明著是拍黃副司令馬屁,暗地裏頭所藏的機鋒,卻隻有張鬆齡這個入伍不到半年的新兵蛋子聽不出來。其他幾個人,臉色登時瞬息數變。特別是黃副司令,竟然難得地謙虛了一次,輕輕擺了擺手,幹笑著說道:“化民老弟,你這話就太高抬老哥了。老哥我雖然名義上是前線總指揮,實際上真正能指揮得動的人馬,恐怕加起來也不到一個軍!唉,其中苦水,我就不在小張兄弟麵前倒了,免得他說咱們這些老家夥太沒擔當。總之,就一句話,老哥我雖然是被趕鴨子上架,卻也會盡最大努力去爭取最好結果。”
“季寬公過謙,季寬公過謙!”馮安邦和黃譙鬆兩個同時向黃副司令拱手。
黃副司令搖頭而笑,不再於這個話題上繼續浪費精力。轉過頭,又向領大夥進來的吳護士長吩咐,“你回頭給李營長說一聲,讓他給小張兄弟盡量用進口的好藥,別心疼錢。別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幾千塊大洋,卻還是批得下來的。”
“多謝長官!”吳大姐和張鬆齡異口同聲地回應。
“不用謝。”黃副司令看了看滿臉稚嫩的張鬆齡,笑著說道,“你是英雄,我不能讓英雄流完了血繼續流淚。好好躺著休息吧!我手頭還有一些公事要處理,就不多打擾你了。”
張鬆齡掙紮著要起身相送,卻被黃副司令再度拿手按住了肩膀,“不用起來,真的不用起來。你這小家夥很合我脾氣,看到你,我就想起我自己年青的時候。唉……”
長長歎了口氣,他搖著頭離開,頭上的花發從軍帽下露出老大一截,被張鬆齡看了個清清楚楚。
級別最高的黃副司令要走,馮安邦和黃譙鬆兩個做下屬的自然得出去送一送。隻是他們二人並不想再跟長官擠同一輛車,找了個過得去的理由,便雙雙留了下來。護士長吳大姐也追出了門外,目送著汽車一溜煙跑遠,扯了扯馮安邦的袖子,低聲說道:“老馮,你跟我交個實底兒,那個黃副司令的計劃,究竟靠不靠譜?!我剛才怎麼聽怎麼覺得,他好像是誠心想要把苟有德丟給小鬼子呢!”
“話可不能這麼說!黃長官可是辛亥元老,桂係智囊,每走一步都要看十步的主!”馮安邦嚇了一跳,敏銳地舉目四下張望。確信四下沒有不可靠的人偷聽,才壓低了嗓子,向吳護士長交待,“小吳,不止你一個人擔心苟有德那廝,咱們二十六路上上下下,誰手心裏頭沒捏著一把汗?!可你我都是軍人啊,再擔心還能怎麼樣?難道還真能用槍逼著長官,讓他把特務團給撤下來不成?!”
吳大姐一聽就紅了眼睛,拉著馮安邦的衣袖乞求“你,你就不能跟老營長說說!那,那特務團,可是咱們二十六路的培養種子的地方啊?!”
馮安邦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愛莫能助的表情, “種子又怎麼樣?楊虎城的教導總隊,不照樣是種子麼?!結果你也看到了,一千多人上去,最後撤下來幾個?!唉!不說這些喪氣話。如今咱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向前,爭取早日將故關裏的小鬼子全殲。故關拿下來了,咱們跟特務團就能直接聯係上了,無論怎麼給苟有德那小子撐腰,別人都說不出什麼話來!”
“拿下故關,拿下故關,這話你們幾個兩天前就說過了?現在呢,誰的部隊摸到過故關城牆一回?!!等你們把故關拿下來了,苟有德和他麾下那幾百弟兄,早就被鬼子殺幹淨了!”吳大姐一著急,直接就揭了大夥的短。
“小吳,小吳,我們也著急,可著急並不等於能有辦法。小鬼子天天有飛機助陣,咱們這邊,可連一門山炮都找不到啊!”兩個將軍被數落得滿臉通紅,訕訕地辯解。
“你們不敢去跟老營長提,是吧!不敢提,我去。反正我是女流之輩,天生就頭發長見識短!”吳大姐發作起來,根本就不與別人講道理。甩開馮安邦的胳膊,伸手就去拉拴在醫務營門口的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