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又將頭轉向正在努力修專車的司機,“修好了嗎?修不好就算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在路上處理,必須馬上離開這兒!”
“就好,就好!”司機連聲答應著,抓起一塊石頭,狠狠砸在了發動機上。然後握緊連在發動機上的手柄,奮力扭動。
“轟轟轟!”小車發出一陣喘息,顫抖著身體打著了火。黃副司令喜出望外,不待司機招呼,拉開車門,敏捷地跳了進去。這一刻表現出來的身手,與其年齡完全不相稱
楊哲等人要到了大卡車,便再顧不上跟黃司令糾纏。用槍口押著卡車司機,逼對方跟自己去運送傷員。眼看著這場糾紛就要落下帷幕,忽然間,村子外又傳來一聲槍響。幾名渾身紅得如同剛剛從血池裏撈出來的弟兄,直奔黃副司令的專車而來。
“攔住他們!快開車!”在看到來人的一刹那,黃副司令的臉色就變得如同死灰。扯開嗓子,分頭向衛兵和司機下令。
忠心耿耿的衛兵們撲上去,試圖將來的這夥人攔下,卻被對方用大刀的側麵一刀一個,統統拍成了黃瓜。當先的那名血人手裏沒有刀,隻提著一把盒子炮。三拳兩腳踹飛擋在自己麵前的幾名衛兵,衝到已經開始移動的專車前,槍口直接頂住了黃副司令的太陽穴。
“停車!”他命令,聲音不大,卻不容拒絕。
開專車的司機哪曾見過這等陣仗?趕緊一腳踩向了刹車。“嘎吱吱!”剛剛啟動的小車發出幾聲痛苦地呻吟,再度徹底熄火。
當發動機的呻吟聲落下,黃副司令那絕望的聲音才傳進了大夥的耳朵裏,“苟,苟上校,你這,這是幹什麼?我不是,不是給你發電報,讓你撤下來了麼?你,你……”
“滾你娘的電報!”老苟伸出左手,象老鷹捉小雞一樣,將黃副司令從汽車裏給扯了出來。“鬼子在十九號那天,就突破了娘子關左翼。你拖到二十一號晚上才命令我撤離。老子周圍已經全是鬼子了,還能往哪裏撤?!”
“我,我也是沒想到,沒想到啊!鬼子,鬼子來得太快了。我,我根本沒時間調整部署!”黃副司令身上再無半點兒從容,用哀求的聲音向老苟解釋。
“你沒想到?!”苟有德用右手的盒子炮,狠狠戳著黃副司令的腦袋,“你再給我說一遍沒想到?!老子從十七號開始,一天三個電報向你彙報周圍敵情變化,你怎麼回答老子的。‘堅守陣地,為全殲敵軍創造機會!’‘堅守,再堅守,全國軍民都看著你們!’”
“堅守,堅守,老子帶著特務團弟兄,在核桃園那邊堅守了六天六夜,你呢,你給老子派任何援兵了麼?老子在二十一號中午向你請示的時候,你又是怎麼回答老子的?!”
“我,我,我也是沒辦法啊,老苟兄弟。你們那邊,是整個戰場的樞紐,牽一發而動全身,萬一被鬼子發現……”黃司令不敢撒謊,喃喃地回應。
“這話,你跟我的弟兄們解釋去吧!”老苟冷笑著,用大拇指將盒子炮的撞針搬到擊發位置,“老子一個團的弟兄,都讓你給糟蹋光了。老子不拉著你下去陪他們……”
“救命!”黃副司令不顧身份地大叫,雙腿顫抖如篩糠。他的衛兵們從地上爬起,再度紛紛向老苟身邊撲上。卻被石良材和胡豐收兩個,再度用刀背拍成了滾地葫蘆。
眼看著黃副司令就要血濺五步,忽然間,遠處又傳來一聲清脆的槍響。第二十七師師長馮安邦騎著一匹戰馬,發了瘋般衝了過來。人沒等衝到地方,聲音已經先至,“苟有德,住手!老營長要你住手!你這是幹什麼?!趕緊把槍放下,向黃副司令賠禮道歉!”
沒等苟有德說話,他又迅速向黃副司令拱手,“黃長官不要跟他這個粗人一般見識,我們二十六路的人都知道,他做事從來不分輕重。我特地奉孫長官之命,帶著一個騎兵營過來保護您。有我在,小鬼子甭想動您一根汗毛!”
“沒關係,沒關係。有德兄弟心情我理解,理解!”黃副司令的臉上瞬間又恢複了幾分血色,擺擺手,非常大度的表態。
“馮師長!”苟有德發出一聲悲鳴,盒子炮繼續頂著黃副司令,遲遲不肯撤開,“讓我殺了他,讓我殺了他。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拖累你跟老營長!”
“放肆!”馮安邦豎起眼睛,大聲嗬斥。“你拖累我們的時候還少麼?當眾拔槍威逼長官,也就是黃副司令大度,不願跟你計較。換了其他人,官司早打到南京去了!咱們二十六路,怎麼就出了你這麼一個沒腦袋的強種!”
老苟被罵得全身上下直哆嗦,半晌,才哭著大喊了一聲,“特務團,特務團就剩下這麼幾個人了。是他,是他覺得老子掃了他的麵子,公報私仇。是他,借著小鬼子之手,害死了所有弟兄!”
“胡說!”馮安邦此刻心裏也痛得如刀紮一般,但是,為了整個二十六路的將來,他隻能繼續勸阻老苟。“黃副司令怎麼是那種人?黃副司令怎麼是哪種人?他都說過,不會跟你計較了,都說過了…..”
兩行熱淚,順著他眼睛中流下,混著血,滴滴答答掉在地上。二十六路因為與中央走得進,不容於西北軍同僚。而中央那邊,又沒有足夠的心胸,將其歸入嫡係。如果此刻再因為拿槍逼迫黃副司令的事情,跟桂係、晉綏軍等地方實力派等把關係弄僵了,在李宗仁、閻錫山、西北軍各部以及中央政府的四方聯手打壓下,恐怕距離番號被徹底取消,已經為時不遠了。
“老苟兄弟,你真的冤枉我了!”趁著老苟發愣的時候,黃副司令用手將槍口從自己額頭上撥開,語重心長地說道:“甭說黃某不會跟你計較這些,就算黃某跟你計較,又何必用此種手段?難道黃某堂堂一個戰區副司令,還玩不死你個小小上校團長麼?黃某沒做過,黃某問心無愧!實話跟你說吧,黃某雖然是前線總指揮,事實上,黃某隻是個傳令的而已。整個作戰計劃,包括最後的撤退安排,都非出自黃某之手。不信,你可以去問你們孫長官,去問第二戰區的閻司令長官。你就是把狀告到國防部去,告到蔣總裁那兒,黃某也跟導致你們特務團全軍覆沒的事情,半點兒關係都沒有!”
“你……”老苟扭過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臨來之前,他已經做好了跟黃副司令同歸於盡的打算。然而,當看到馮安邦那焦慮的眼神的一瞬間,所有決心和勇氣,都灰飛煙滅。
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義憤,而給整個二十六路帶來麻煩。他不能牽連馮安邦,不能牽連一手將自己提拔起來的老營長孫連仲。他管不了別人的事情,他隻能管好自己。
推開信誓旦旦的黃副司令,軍官老苟緩緩跪倒,衝著核桃園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弟兄們,是老苟對不起你們。”每磕一次,他都大喊一聲。聲音如同重錘一般,砸在在場所有人的心髒上,砸得所有人幾乎都無法呼吸。當最後一聲喊完,他抬起左手,抹掉了臉上的淚水和血跡,然輕輕搖了搖頭,用右手的盒子炮,頂住了自己太陽穴。
“老苟,你要幹…..!”
“苟團長——“
“不要啊!”所有人都扯開嗓子,大聲叫喊。卻都已經來不及,軍官老苟笑了笑,輕輕扣動了扳機,“乒!”。
“噗!”噴出一口血,張鬆齡再度昏倒。在失去知覺前的一瞬間,他看到了天邊的晚霞,竟是耀眼的鮮紅。
天上失火了!
人間也被天空中的火焰波及,化為一座煉獄。
火獄中,不知道哪個會被焚燒成灰,也不知道哪個會張開華麗的翅膀,如鳳凰般涅槃。
烽煙盡處 第一卷 卷終
酒徒注:第一卷結束,求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