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這種動物,在張鬆齡眼裏永遠不可理喻。特別是現在的孟小雨,簡直就是在胡攪蠻纏。作為一個大男人,一個受了人家許多恩惠的大男人,他不想跟對方爭論誰對誰錯。忍了忍,低頭繼續往家裏走。
“你,死胖子,你走那麼快幹什麼,我就這麼不招你待見啊!一起走路都想立刻把我甩下!”孟小雨一邊哭,一邊用力跺腳。
張鬆齡停住腳步,訕訕回頭,看著對方,滿臉無辜。這幅手足無措的模樣,讓孟小雨恨不得衝過去,用力扇他幾巴掌。將牙齒咬了又咬,最終,卻也沒下得了狠心,抹了把淚,上前拉住張鬆齡的手,以極低的聲音命令,“走吧,天冷!”
“什麼?”張鬆齡一時沒反應過來,本能地追問。
“我說天冷,會凍死你!”孟小雨又低吼了一聲,用力拉著張鬆齡的胖手,邁開大步往家的方向走。
她的手上全是眼淚,涼涼的,濕濕的,令張鬆齡的手心也很快涼了起來。有股濕漉漉的感覺,透過皮膚經脈,一點一點往心裏頭鑽。幾度想停下腳步,搬過孟小雨因為照料自己而累得瘦棱棱的肩膀,抱一抱以表示安慰。但聯想到自己那天煞孤星一般的命運,還是把這股子衝動深深埋在了心底。
半年之前,凡是跟他走得近的人,都沒落到什麼好下場。周玨、田青宇、彭薇薇、老軍師,還有廖文化和苟營長,一個個陸續從他身邊消失,跟他關係越好,走得越淒涼。張鬆齡雖然不怎麼信鬼神,可同樣的慘劇在眼前一次次地重複,也讓他心裏有了陰影。總覺得自己是被厄運盯上了,必然會給關係親密的人帶來災難。
他不想拖累孟小雨,更不想讓孟小雨跟了自己之後沒幾天,就收到陣亡通知書。那對孟小雨不公平,對老孟山也不公平。他們本來就應該繼續留在桃花源般山區,繼續過不知魏晉的快樂日子。
兩個年青人各自懷著心事,相伴著回了家。整整一天,各自的臉上都沒有再出現任何笑容。但這並不影響孟小雨的學習成果,二十個最簡單的漢字和個位數的加減法,她隻用了一個上午就掌握了。自己一邊做著家務一邊又複習了一個下午,到了傍晚時分,已經能絲毫不差地演示給張鬆齡看。
這種罕見的學習能力,終於讓張鬆齡震驚了一回。“你怎麼做到的?!”帶著幾分嘉許之意,他瞪圓了眼睛詢問,“我當年上小學,這可是一個月的課程!”
“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笨啊!”孟小雨翻了翻白眼,餘怒未消。“本姑娘我就是沒機會念書,否則,跟你一樣能上小學,中學。等中學畢了業,就直接去讀大學,讀模士!大學畢業之後,是模士吧!我記得你曾經跟我說過!”
“是博士!中間還有碩士!讀完了碩士才是博士!”張鬆齡笑了笑,低聲糾正孟小雨的發音錯誤。
“那博士畢了業呢?!”難得在心上人麵前露了一次臉,孟小雨興致勃勃地追問。
“博士畢業後,就沒有了。那時就該你教別人讀書了!”張鬆齡絲毫不懷疑孟小雨有讀博士的智力水準,笑著回應。
“啊!這就到頭了?”孟小雨有些不甘心,瞪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尋求確認。
“小學和高中加起來,要十年呢。碩士三年,博士至少兩年,你還想讀到什麼時候去?!”終於從對方臉上看到了隱約的笑容,張鬆齡心裏突然覺得很痛快,笑嗬嗬地調侃。
“十加三加二,等於十五。我今年十六,十六加十五,媽呀,要讀到三十一歲去!”孟小雨誇張地跳了起來,大聲說道。“那可不行,那樣我就成老姑娘了!我……”
猛然間,她意識到在一個年青男子麵前愁如何嫁人,好像有些不太合適。雙手捂住了臉,低頭便往屋子外邊走,“我去,我去村口看看,爹怎麼還不回來?!”
“我跟你一起去!”張鬆齡站起身,抬手去抓掛在牆上的麅子皮大氅。還沒等他將自己收拾利索,院門口忽然傳來鄰居家大牛焦急的聲音,“小雨,張大哥,你們趕緊跑,趕緊跑啊。鬼子,鬼子進山來抓張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