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藥酒已經在菜窖中存放了多年,裏頭分別泡著人參、鹿茸、蛇膽之類的貴重藥物。孟大叔平素根本不舍得喝,隻打算在女兒出嫁那天拿出來撐門麵。可如今,整個龍泉寨都被鬼子燒成白地了,左鄰右舍死得死逃得逃,他的女兒即便出嫁,也請不到任何客人了。
“等哪天去趕集時候和皮子一起賣掉,換些錢回來給你在山上重新起一座小一點兒的房子!”張鬆齡對酒類也不太感興趣,便提出了一條切實可行的處理意見。通過同孟小雨的平素交談,他已經得知,對方至少要留在山裏為孟大叔和孟大嬸守兩年時間墓。而山洞在春末和夏天時勉強還能湊著著住,到了冬天,則根本阻擋不了任何寒氣。人在裏邊住久了,不被凍死也得落一身毛病。
“我在夏家溝那邊,還有一個遠房姨媽!”孟小雨笑了笑,搖頭否定了這個提議。“冬天的時候,我會去她家住一段時間。”
“夏家灣?!”張鬆齡從沒聽說過這個地名,但以孟大叔葬禮上沒有任何親戚現身的情況推斷,孟小雨這個姨媽,恐怕跟她關係不算太好。
“嗯,距離這兒有二百多裏山路呢!”孟小雨點點頭,低聲補充,“我那姨媽是個姑子,天天敲木魚念佛的。不大願意理睬廟外邊的事情。所以我爹下葬的時候,我就沒有求人去給她捎信兒。可隻要我帶足了給自己吃的口糧,她也不至於把我往廟外邊攆!”(注1)
這樣的話,倒也讓張鬆齡覺得更安心了些。想了想,笑著說道:“那就換些錢帶在身上,以免需要用的時候不順手。你姨媽再疼你,畢竟她不是廟裏的主持。你捐些香油錢,她也好在同行麵前有個安頓你的借口!”
“統共三個人的小廟,另外兩個還比她晚了一輩兒,哪有那麼多說道!”孟小雨又笑了笑,心裏隱隱湧起一股暖意。她不需要張鬆齡為他做更多,能想著她,想著替她張羅過更好的日子,就足夠了。“倒是你,需要多帶點兒錢。畢竟還要去找二十七師,總不能討著飯找!”
“我一個大男人家,總是好辦!”張鬆齡笑著拒絕,“實在不行,就去找我爹的那些生意上的搭檔,打了欠條跟他們借幾個路費,總能借得到!”
孟小雨為張鬆齡想的,永遠比為自己想得多,搖搖頭,低聲反駁,“外邊兵荒馬亂的,怎那麼容易找到?!”
“再兵荒馬亂,也得有人做買賣。否則,大夥不全餓死了?!”張鬆齡又笑,滿臉輕鬆。“如果他們不肯給,我就拿子彈頂賬!”
“就你?!”孟小雨不信張鬆齡會幹出打家劫舍的勾當,衝他直翻眼皮。
“逼急了,兔子還會咬人呢?”張鬆齡努力裝出一副凶神惡煞模樣,“反正我又不是借了不還,他們帶著條子去找我爹,肯定能把賬要回來!”
兩個人談談說說,象嘮家常一般,將分別前後的一些準備工作,做出了具體安排。誰都沒有表露出太多的不舍,誰心裏其實都明白,這一別,再見麵恐怕需要很長很長時間,甚至長到永遠。
大部分藥酒,都被劃入了賣掉還錢範圍。但有兩個比較小的黑瓷酒壇子,孟小雨卻堅持留了下來,“這兩壇子留著拜祭我爹,等你殺了姓朱的漢奸之後,咱們去擺給他喝。”
“行!”張鬆齡心裏一直感激著孟大叔的相救和指點槍法之恩,非常爽快地答應了孟小雨的要求。
“明天你別去打獵,在家幫我把皮子全硝了。我從菜窖裏找到了一包以前用的藥沫!硝過的熟皮子,價錢比生皮子高兩成呢!”像個當家主婦般,孟小雨非常自然地對男人發號施令。
“行!”張鬆齡笑著答應,“前一段時間砍的那些鬆樹枝子也幹得差不多了,我剛好給山洞重新做個結實點兒的大門!”
山洞原本用以封堵洞口的“門”,是用細樹枝編的。拿來擋風不錯,卻擋不住人和野獸。為了自己離開之後的日子,張鬆齡必須重新給山洞做一個更結實的大門,雖然此前他對木匠活一竅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