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那不是發洪水了麼?”張鬆齡猛然想起剛剛在報紙上看到的消息,詢問的話語脫口而出。
“菩薩保佑,這回淹的是南邊,沒波及到我們老家那!”小商販摸了下額頭,帶著幾分慶幸的口吻回應。
“菩薩保佑!”張鬆齡陪著對方模了摸額頭。他還想打聽一下,黃河大堤到底是被日本鬼子給炸毀後栽贓給國民革命軍的,還是真象敵占區報紙上所說,是毀於國民革命軍自己之手,但看到對方那警惕的模樣,又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咽回了肚子裏。
小商販卻是好心,見張鬆齡欲言又止,還以為他是擔心自家哥哥的安危。想了想,低聲提醒:“你哥跟你約好在哪個地方碰麵沒有?張家口這地兒雖然不算大,可城裏頭旅館店鋪也有四五百家。你若是住差了地方,讓你哥到哪找你去?!”
“對啊!”張鬆齡被一語點醒,拍著自己後腦勺回應。
見張鬆齡孺子可教,好心的小商販繼續出言指點,“聽我的話,你去城北老許家那邊找找。看你長得這壯實勁兒,你們家的買賣估計也小不了。往年我認識的幾個山東老客,像你這樣打扮的,都是住城北。要麼是宏發旅館,要麼是許家老店。幾文錢一天的雞毛店就不必去了,你哥再節儉,出門在外,買賣人的場麵也得撐起來!”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謝謝您了,謝謝您了!”張鬆齡衝著對方連連作揖,轉過身,撒腿就朝城北跑去。
“這後生…..”小商販望著張鬆齡的背影連連搖頭。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少年時第一次出門曆練的情景,滿是皺紋的臉上,慢慢湧起一抹幸福的光芒。
張家口城市規模不大,下了主街,再向左拐幾十米,也就到了小商販介紹的許家老店一帶。街巷兩旁建築的風格立刻大變,從門到窗戶,甚至連掛在門口招攬生意的燈籠,都帶上了濃鬱的魯地味道。
張鬆齡踏著煎餅大蔥的清香,走進許家老店。這回,他不敢再撒謊說等自家哥哥,隻是講盤纏缺了,想給人打幾個月的下手,以賺取回家的路費。但這個臨時想出來的借口,對走南闖北的老江湖們來說實在是太蹩腳了。大夥雖然不願意當麵拆穿,卻也沒膽子雇傭一個來曆不明的“老鄉”一道前往土匪多如牛毛的塞外,隨便敷衍了幾句,便將他打發出門。
接連拜訪了四五個操著山東口音的行腳商,張鬆齡也沒找到一個肯收留自己的雇主。心裏頭不免有些沮喪。低著頭正灰溜溜地往外走,突然聽到靠近後院二樓的上等房間裏,傳出了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你們兩個今晚都早點兒睡,明個上午,咱們孫大哥他們一起出發。從這裏起,路上就越來越不太平。你們兩個都把耳朵給我豎起來,隨時聽我的招呼。記住沒?!”
“是,六哥,我們都聽您的!”兩個略顯稚嫩的聲音,恭敬的回應。
“六子……?”張鬆齡喜出望外,拔腿就往上房跑。如果沒有聽錯,此刻在上房訓話的家夥,應該張記貨棧的小夥計趙仁義趙六子,從小就跟在他大哥身後忙碌的小學徒。
“誰在叫我?!”自從去年秋天升任大夥計,開始獨當一麵兒,就再沒從東家之外的人嘴裏聽到如此不禮貌的稱呼,趙仁義登時冷了臉,衝著樓下大聲嚷嚷。
“六子,六哥,是我,你不認識我了!”他鄉遇到故知,張鬆齡高興得連自己在哪都忘了,順著木製的樓梯一溜小跑,轉眼就來到二樓,一把推開了上房的屋門。
中式客棧格局,二樓陽台是朝南開的,同時充當過道使用。六月的陽光隨著推開的房門射進屋內,將張鬆齡的影子瞬間拉得老長。屋子內的三名年青人都愣住了,望著張鬆齡,滿臉恐懼。特別是剛才還不服不忿的大夥計趙仁義,雙腿瞬間發軟,冷汗沿著額頭一股股往下淌。
“六哥,你不認識我了?!”張鬆齡察覺到對方神色不對,探出手去,輕拍趙仁義肩膀,“我是春生啊,咱們兩個小時候老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