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能獨當一麵的大夥計,幾句話,趙仁義就將張鬆齡出塞前需要做的準備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條。
張鬆齡知道自家在出門遠遊方麵的經驗遠不如趙六哥豐富,便微笑著,將對方的安排全盤接收了下來。四個年青人又坐在一起吃了一會兒,酒足飯飽。順子負責送張鬆齡回雞毛小店,趙仁義和東子則立刻著手整理貨物,檢查牲口,做出發前的最後準備。
第二天一大早,還是順子從雞毛小店將張鬆齡接上,扛著行李往城外走。轉過一個十字路口,趙仁義和東子兩個早已趕著幾輛大車在此等候多時。四人互相打過招呼,趁著周圍沒人注意,將張鬆齡用粗布裹著的長短槍支和子彈塞進了其中一輛騾車上的綢緞卷裏,然後又往上麵壓了一堆雜七雜八的貨物,仔仔細細檢查三遍,確信無論如何都看不出任何破綻來了,才各自騎上牲口,趕著車隊出城。
張鬆齡胯下的是一匹剛剛買回來的青花大騾子,三歲口上下,一米半高矮,渾身青毛透著油光。走起路來四平八穩,速度絲毫不亞於常見的蒙古馬。如果在山東魯城,這樣一頭牲口,恐怕至少也要賣到十七八塊大洋。而昨天上午時趙仁義還信誓旦旦地跟他說過,貨棧每一筆錢已經預先安排好了用途,無法拿出更多的銀元給他。
“這匹騾子,連同上麵的鞍子、馬鐙,都是我讓東子跟城西柳老板賒來的。說好了從口外做買賣回來,再把錢還給他!”仿佛早就猜到了張鬆齡會想什麼,趙仁義主動開口解釋,“柳老板跟大少爺是很多年的老交情了,以往他去山東販貨,遇到錢不湊手的時候,也常常跟咱們家賒賬。反正每年商隊往返口外,都得經過他這邊。誰也不怕誰賴了不還!”
“噢!”張鬆齡又一次見識到了趙仁義的幹練,在騾背上笑著點頭,“勞六哥費心了!虧得在這裏遇到了你,要不然,我就得兩條腿走著去黑石寨那邊!”
“三少爺又誇獎我!”趙六子輕輕搖頭,“我這點兒本事,也就能混個吃飽穿暖罷了。想要幹點兒別的,既沒膽子,又下不了那份狠心。不像您,唉!”
知道他又想起了斜對門朱家小芹慘死於日寇之手的事情,張鬆齡心裏頭也是一陣黯然。自打去年七月七日以來,中國軍隊幾乎是打一仗敗一仗,從北平一路退到了安徽,轉眼又從安徽退到了武漢,不到一年時間,就將大半個國家都丟給了小鬼子。而那些窮凶極惡的鬼子兵,根本沒把淪陷區的百姓當作人來看待。搶劫、毆打,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發生,強奸和殺戮,也是司空見慣。
這是所有中國軍人的恥辱,無論他出身於二十六路、二十九路,還是八路,七路;無論他來自中央嫡係部隊,還是川軍、滇軍、西北軍、東北軍。身為軍人,不能拒敵於國門之外,任由百姓遭受敵人荼毒,就是奇恥大辱!即便政客們給那些敗仗找到無數個理由,即便文人們給每場失敗都譜寫出一曲鐵與血的頌歌,也無法掩蓋喪城失地,一潰千裏的事實!
正鬱鬱地想著,出塞的關卡已經到了。幾十輛趕早出發的貨車在大路上排成了一條長隊,無論是趕車的人還是拉車的戰馬,都百無聊賴。而前方通往塞外的大路,卻被兩根塗了紅漆的木頭杆子,攔腰切成了兩截。每一根木頭都有三米多長,首端係著一根粗繩子,可以隨時高高地拉起、放下。末端則用鐵軸固定在一個粗大的水泥樁子上。樁子的附近,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沙包。在沙包堆車的掩體之後,十幾名荷槍實彈的偽軍筆挺地站著,連蒼蠅落到鼻子上都不敢伸手去拍。
“放他過去,下一個!”有個公鴨嗓子的家夥,在木頭欄杆附近,大聲叫喊。
塗著紅漆的木頭杆子被另外一夥偽軍們用力拉開,放走幾輛剛剛接受完檢查的馬車。馬車的主人不顧貨物被翻的亂七八糟,低著頭,逃一般地走過關卡。大路上的長隊緩緩向前動了動,再度被放下的欄杆堵住。商販們互相看了看,跺腳,撇嘴,滿臉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