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李長歌並沒有回住處,而是在龍華寺的正殿裏,抄寫了一夜的經文。
不知是否迫切期待著明天到來,到得天光微白時,她雖然眼下隱有烏青,但走出大殿時臨水照影,卻顯得精神奕奕。她自嘲是這些年來四處奔波,磨練出來了,前世裏哪怕是晚睡幾個時辰,都覺得像是去了半條命。
也或許是前世裏和現實中的側重點不同,那個時候視容貌為生命之重,恨不能日日修飾時時保養,但仍覺得不滿意。現在的她一心報仇,鮮少刻意修飾,卻收到意外之效。
天色尚早,她看著自己在平靜湖麵的倒影,感慨萬千。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還有撚動念珠的聲音,她還未回身,一聲佛號已然傳來,聽聲音倒是個老人。
回頭看去,倒真是個貨真價實的老僧,白眉入鬢,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
不過這世上人心險惡,豈能憑外表來判斷?更何況這寺院中本就諸多秘密,她如何能相信一個清晨出現在此地的陌生僧人就是良善之輩?
見她橫眉冷目地看過來,老僧微微一笑:“施主的戾氣,似乎太重了些,隻抄寫經文,恐怕難以化解。”
這番說辭,似乎每個出家人都會,說的更難聽點,一些欺世盜名的神棍,開場白也都是這樣的。
不是印堂發黑,就是戾氣太重,沒有一點新鮮的詞。
於是她微微彎起嘴角:“那麼,多捐些香油錢給寺院,是否就足以化解了呢?”
那老僧眉毛一動,竟笑出了聲來:“施主果然是口齒伶俐之人。”聽他的話音,似乎還有讚歎之意。
李長歌並不想和這麼個陌生老人多說什麼,看著天色越來越亮,便掉頭往自己居住的廂房走去。算算時間,人也差不多該到了。
她才剛走出兩步,眼前卻忽然人影一晃,剛剛還被自己甩在身後的老僧竟然已穩穩立於身前,正含笑望著她。
長歌本能地後退一步,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匕首。看不出來這麼一個精瘦的老人,竟也是武功高手,剛才那步法身形連她都未曾看清,他卻連大氣都不喘一下,就像是一直站在原地未動似的。
“你是什麼人?”既然是武功高手,那麼來這裏勸說自己的目的似乎就不單純了。那個瞬間,李長歌甚至想到了他會否是周子侑身邊的高手偽裝的這個想法。
“我並無惡意,”他緩緩開口,“隻是想問施主一句,真的非得這麼做不可嗎?”
她警惕地眯起眼睛:“我並不明白你的意思。”
是真的不明白,這老人莫名其妙前來,究竟是想勸她什麼呢?最近做的事,無非都是和周子侑有關,但若是她不做,自己勢必要嫁去周朝,前途未卜。
周子侑並非是夫君良人之選,這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她還要留在唐國和南宮昀鬥個你死我活,怎能就此認輸離開?
“我說的就是你將要去做的那件事,”老僧低眉合十,臉上神情虔誠,似要代她禱告贖罪,“結仇永遠比施恩要容易,帶來的後果卻可能比後者大得多,請施主細細思量,那人並非是凡庸之輩,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