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唬了一跳把手抽出來。
他抬頭問我:“怎麼了?”
我說:“你,你… …”
再看向他,片刻之間他又回複自己的樣子,濃眉大眼厚嘴唇,憨厚好學的樣子。
我看著他,驚魂未定又不能直言:“咳得這麼厲害,去不去醫院?”
他搖搖手:“明天就要交工了。我做完了再說。”
我拗不過他,隻好由他又把自己關在工作間裏徹夜工作。
我躲在隔壁的房間,圍著披肩坐在椅子上,耳邊不時傳來的他的咳嗽聲,我看向窗子外麵,秋夜裏急雨紛紛,黑暗被銀色的雨絲細細的切割。
不知道過了多久,隔壁的房門打開,我聽見他出來的聲音,可是,那腳步聲止於他的門口。沒有過來,沒有下樓,突然安靜,仿佛消失了一樣。
我起身,走過去,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打開我的房門。
隻見,一個人站在門口,但那不是我的先生,那一身夜色的日本人,就在我的麵前,我想動卻不能動,仰頭看他的臉。他微微笑,不說話,傾身慢慢親吻我的嘴巴,唇上冰涼,舌尖兒輕輕著力。
我想摸摸他的臉,他的頭發。我不敢。我害怕輕輕一觸他就消失。
我不想繼續在那個房間裏尋找。
我想要此時他就在我身邊。
厲鬼,厲鬼。
我進了家門,打開所有的門窗,發了瘋一樣的在樓上樓下喊叫:“你出來,你出來!你是不是白天就不敢出來?你憑什麼把他給偷走?”
我直喊的聲音嘶啞,頭疼欲裂,一下子癱倒坐在客廳的地上,手捂著臉,痛哭流涕。
深秋的風從大敞四開的門窗間穿堂而過,卷進梧桐枯黃的葉子,掃過我的臉頰。秋日的黃昏,如此短暫,夕陽隱去的瞬間,一個聲音說:“請喝一杯茶。”
我抬頭,不是他還會是誰,蜷膝坐在我麵前,用小盅盛茶給我,白皙的臉,比從前平添幾分血色,不再有原來的怨氣,微微笑。
我揚手把他的茶杯打翻。
他向那茶杯輕掃一眼,粉碎了的杯子在瞬間複原,茶色釅釅,仍在當中。
“你在怪我不在白天來看你?”他仍向我敬茶,“以後再不會這樣了,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你找他做替身。”
“說得太難聽。你可知我在此地等你,又等了多久?”
窗外有夜鳥在叫,流浪的貓輕手輕腳的在院子裏經過,眼睛像是明燈。他回頭看看,貓兒“噌”的一下竄走。
我接過茶,一飲而今。
眼前仿佛看到潘金蓮,遲疑她的孟婆湯。
我說:“既然這樣,我們就再也不必唐突。你稍稍等我,我想換一條好看的裙子。”
他微微頷首,允許我暫且離開。
我摸上二樓,進了臥室,慢慢打開衣櫥,手穿過一條又一條漂亮的裙子,直向裏麵,那紅玉小佛,我用紅布包了,放在最深處。我咬著牙想,我要他消失。要他灰飛煙滅。要他還我先生回來。要他再不能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