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慕辰急切地下樓,腳步飛快的淩亂,卻在樓梯的拐角處,定住了身形。無人的角落裏,空氣中是不規律的氣息節奏,雙手的收緊顯示著這個男人,正陷入情緒的自我調整階段。
這裏有一扇通風窗,正對著外麵深綠的草地,從遠處眺望,或是從高處俯視,都是一望無際的青翠生機模樣。可是當你走近蹲下,細細查看,就會發現,那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已經燃燒到消退的邊緣。草尖是細細的卷窩,不再似往日的舒展輕盈,蔫了的葉子在這個秋日,做最後的垂死掙紮,卻抵不過時節主打色調的渲染,稍許的黃意悄悄黏落在葉子的頂端或是側邊。今天陽光很好,紫外線的穿透力很強,透過玻璃肆無忌憚地照射在這幾平方的拐角,一片溫暖的慰藉落在這暗沉的樓梯間。顧慕辰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扭曲的投射在木式地板和樓梯扶手上。
即便陽光正好,卻也掩飾不了,這個男人周遭的冰寒。記憶就像條凍僵的蛇縮在懷裏,涼絲絲的蠕動。
小時候,他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幾乎每個人都這樣誇獎過他。他有著驚人的記憶力,對數字具有與生俱來的敏感和天賦。他學任何東西都很快,不僅僅是因為那過人的高智商,很多情況下是因為那——預則立不預則廢的處事態度。也正因為上帝的眷顧,給了他優於別人的長處,卻也間接地毀了他所僅有的親情。得到的和失去的熟多熟少,又該如何衡量?上帝是公平的,他在一方麵多給了你什麼,勢必會在另一方麵討要回來。
沒有人會知道,這樣一個自控優雅到完美的男人,卻在二十一年中,重複的做著同一個夢境。夢裏是一陣淒厲的驚叫聲,然後是老舊吱呀的門響,低調奢華的臥室裏,天花板上吊掛的水晶燈上卻懸掛著自縊的女人。束腰的黑色長發,在燈光的照射下,泛出流動的色澤,和黑夜暗沉的星光交相輝映。白色的絲綢睡衣被大開的窗戶透過來的風吹動,淒美的飄零。一室的死寂,空氣中卻是生命消散,靈魂幻化的分子粒,擠壓氧氣存儲的空間,稀薄的令人窒息。白色的牆麵上血紅的阿拉伯數字上顯示著零點零一分的時間,然後不停地變動數字讓人在煩躁中沉入帶血的漩渦,無法自拔,直到被徹底的從夢中驚醒。
很小的時候,他就做著這樣的夢,經常在晚間被驚醒,然後望著白色的牆麵發呆,額頭布滿潮濕的虛汗。他的黑夜屬於兩個時間段,夜晚十一點前和淩晨兩點後。中間的三個小時因為難以入睡,隻能用書籍和文件來打發,所以別人看到他的成功,決不是一蹴而就,天才也不是無需一滴汗水就可以澆灌的。在常人羨慕的背後,他每天付出的是比別人多出三個小時的時間。
顧慕辰很了解自己,從小就很了解自己,他一直以為這個夢可能跟弗洛伊德的潛意識說有關。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許他兒時看過的科幻、恐怖小說因為記憶太牢固的緣由,就在心裏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象。即便不經常想起,卻是在夜裏睡夢中,由於潛意識的記憶檢索,刺激了虛幻畫麵的產生。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太過深入的探究,因為他的驕傲容不得他懷疑,自己存在嚴重的心理問題,直到五年前蘇莫出事。
五年前,他帶著蘇莫去倫敦治療,約見了劍橋著名的心理學博士威爾森先生。兩人針對蘇莫的病情,曾在有關心理學的方麵有著密切的交流和討論。也是在那個時候,隨著對心理學知識的認識,讓他逐漸意識到,自己也許並非一個正常人。自我的正確認知卻猶如晴天霹靂打垮了他的驕傲,但是他的心理自我防禦機製卻容不得別人窺探他最隱秘的角落,那裏存在一個最真實、不為人知的靈魂,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但是,他不得不為蘇莫做考慮,他想給她一個最好的自己,一個身體和心理完全健康的自己。他不希望將來如果有一天,兩人能走到一起的話,自己不能安然入睡的夜裏,會影響她的好夢。因為,她值得一切最好的。
所以,他聽從了威爾森博士的建議,秘密的進行配合治療。效果一直很差,慣性的心理防衛和反潛意識,讓博士的許多方法失去效應,傳統的心理誘導策略行不通,腦電波、心理測試器即便安裝在他身上也是和正常人一樣的反應。直到一種大膽方式的試行,才解開埋藏多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