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慕辰嗅到了空氣中似乎有淡淡的薔薇香氣氤氳著。即便早已過了九月份，薔薇的最後一個花期已過，但飄渺的清香似乎近在咫尺。扭頭望向樓梯的盡頭，蘇默無聲而立的站在樓下，視線穿過億萬顆漂浮的塵埃，就這麼認真的注視著他，心裏微感訝異。從她的瞳孔中似乎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那清冷的世界中倒映出他一個人的身影，不再似隔了一層膜的悠遠模糊，隻有他，那麼清晰的存在。
不要怪他敏感，他並不喜好香味，尤其討厭別人身上濃重的人工合成氣味。對薔薇氣味的辨別，來自於蘇莫。薔薇花為喜光花木，需充足陽光，適生於排水良好的肥沃潤濕之地。家養薔薇更不容易成活，很容易得白粉病。剛結婚那年，家裏園藝師，由於疏於管理，培育的粉薔薇大片死亡。蘇莫當時並未出去工作，回國後，就閑置在家。很多個晚上，他從公司回來後，都能在客廳裏嗅到濃重的花粉味道。他是個對氣味有著嚴格要求的人，原本打算辭掉園藝師，卻從他的口中得知，那味道並不是他帶進來的，他從未進入過主樓。反而是夫人經常出入花房。也是從那時起，他才知道，蘇莫對粉薔薇有著嚴重的偏好，而粉薔薇的花語是“愛的誓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蘇莫意識到，自己太過大膽，赤裸的目光引起了這個男人的注意力。慌忙調轉視線，擱置在樓梯的扶手上，沉了沉呼吸，淡淡開口
“媽媽在花園準備了一些糕點，問你要不要嚐一嚐，一起過來吧。”
說完，看了男人一眼，扭頭向敞開的門走去，空氣裏似乎飄散的香味也在遠去。
顧慕辰緊了緊目光，薄唇緊抿成一條線，複又迅速放開。邁著沉穩的步伐跟了上去。
花園草地上，白色的桌椅在陽光的照耀下，在草地上投射出虛幻的影像。圍坐的兩個女人，氣氛和諧地談論著些什麼。精致小巧的糕點在繁複花紋的磁盤裏擺放著，蛋黃、淺綠、粉白色的，煞是好看。顧慕辰的落座，打斷了原先輕鬆的氛圍，氧氣稍有些凝滯。
“辰辰，這是剛出爐的綠豆糕，是按你的習慣，不加糖的，很好吃，嚐嚐？”陳熙蓉率先開口，把自己麵前的糕點移到兒子的麵前，滿麵溫和的笑容。
“謝謝母親。”修長的手指拿起一塊，隻是輕咬了一口後，不再繼續。
蘇莫咀嚼著口中的芙蓉糕，靜靜看著眼前母子間的過分客套，暗忖：顧家人的性情還真是讓人匪夷所思。是父子，但每次見麵不是劍拔弩張，就是冷漠的疏離；是母子，卻是母慈子孝的敷衍。她這個半個顧家人，都著實看不清，更別說外人空穴來風的胡亂猜測了。
“你們中午留下來吃飯吧，我讓廚房多準備幾道菜。”出聲提議，隱含期盼。
“不了，我待會兒還有事要忙。我跟蘇莫就不留在老宅了，母親不用吩咐下人了。”顧慕辰右手握著茶杯，摸索著上麵雕刻的花紋，淡淡回絕道。
蘇莫看著愣著的婆婆，微有些失落的表情，悄悄把視線轉移到丈夫的臉上，有些許不滿的抗議和提示。
顧慕辰低著頭，無視妻子的小動作，目光暗沉，皺了下眉，出聲道
“這糕點還不錯，還有的話，讓我們帶回去些吧。”
“有，有，廚房還剩好多呢，你們喜歡吃的話，我現在就去給你們裝一些。待會兒帶回去。”女人的臉上滿臉驚喜，急切的應答，邊說邊站起身
“你們先吃著，我去廚房準備一下。”未待兩人說什麼就以轉身離開。
顧慕辰望著遠去的身影，眼裏是一片晦澀，濃重的化不開。他知道這個女人對他好，把自己當做親兒子一樣對待。但是，他不能在記起所有的事情後，還能無動於衷的接受她的好。他無從知曉他的“母親”對他是怎樣一種感情，這麼多年來，親手的撫養，朝夕相處的疼愛，是出於對自己的愧疚呢？還是真的愛他，抑或兩者兼有。他擁有了童年的記憶，卻對親生母親的臉越來越模糊，他清楚地記得現在“母親”的容貌，卻對她的感覺越來越模糊。
世界永遠還是世界，它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喜怒哀樂而發生改變。一切似乎很清澈，很平淡。命運不是風來回的吹拂，命運是堅厚遼瀚的大地。走到哪裏，你都是在冥冥之中的命裏麵。有時候，在凝然的目光裏，在似睡未醒的恍惚中，一些細若遊絲的憂愁，會斬斷許多美麗故事的發生，包括已經發生的。麵對曾經擁有的幸福，年輕的他，在茫然的沉寂和昏暗地裏已經無所適從了，隻剩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