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骨感的現實(2 / 2)

“做什麼?”她有氣無力地問。

“你從鏡頭裏往外看……”江傑雲半彎下身,將自己的下巴抵在安然此刻看來尤其單薄的肩頭,整個身體將她環在身前,背後瑟瑟的秋風因他身體的遮擋而阻隔了部分寒意,他清朗的聲音自安然的耳側傳來,平緩的呼吸暖暖的吹拂著她的鬢發,用他那少有的,正經的態度指引著安然將目光從鏡頭內向前望去。

這裏從今天開始正式被列入了拆遷的範圍,工程人員工作努力,時間就是金錢放在很多地方都是適用的。一天下來,這一片地區的三分之一都被砸成了斷壁殘垣。

秋已經一天深似一天,黃昏也隨著秋意漸濃來得越發的突然,好象前一刻還是太陽當空,後一刻卻已經是夕陽西下。

落山時分的太陽就像是秋末的紅葉,越是天寒越是紅得厲害,照在被嗚咽的秋風卷起遍地煙塵的工地上,顯得份外的空寂荒涼,驀然讓人想起一個古老而淒愴的形容詞來--殘陽如血。

安然忽然覺得心裏難受得不行,又酸又脹,就像塞了一團亂麻似的東西,拿又拿不出來,消化又消化不下去,憋曲得厲害。

於是,經常喜歡附庸風雅的安姑娘賭起氣,一張嘴居然罵起人來,“看什麼看,他媽的有什麼好看的!”

安然的聲音是那種少女獨有甜脆中還帶著一絲未完全脫盡的奶味,她又愛裝秀氣,說話的聲調不高,語速不快,除了平時胡鬧尖叫的時候能拚命發揮揚高那麼一兩度之外,平時總帶著一股斯文的書卷氣,即使這會兒脫口一句罵人話,依舊顯得文文靜靜的,以至於江傑雲乍聽之下,一時沒反應過來,怔了一下才無聲的笑著搖了搖頭。

別說,這髒話讓她這麼一罵倒也別有一番風味,還真挺好聽的。

轉瞬又將思維從那不靠譜的路線上拉了回來,江傑雲繼續說道,“你不是想記錄下這個城市的曆史嗎?不是想記錄下那些老建築的曆史嗎?你現在透過鏡頭所看到的這一切就是曆史的一部分,你應該把眼前的情景毫不修飾地拍下來留給子孫後代。你沒有趕上一座建築的誕生,但你卻見證了它的死亡,你要把它的死因告訴你的孩子,讓他們可以不再犯我們曾經犯過的錯,這才是你記錄這些東西最大的意義,你忘了那句話嗎--‘以史為鑒’!”

江傑雲的聲音不高,在呼啦啦的風聲中卻顯得極平穩,一個字一個字,不徐不急地被送入安然的耳中,莫名的帶著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之前亂成一團的心緒隨著他的話慢慢的沉靜了下來,從鏡頭望出去,滿眼的荒涼依舊,並沒有轉瞬變成綠洲,可是當人們換了一個全新的,不同的視角看待同樣的事物時,一切便都有了不同的意義。

那天安然在那處拆遷工地上拍了很多照片,直到夕陽徹底的沉入了地平線,四周陷入一片昏昧之中,才遺憾的收了手。

拆遷的工地自然是沒有燈的,遍地的磚頭瓦塊,走一步絆兩絆,最後,江傑雲和安然隻好手牽著手,互相不住提醒著“小心腳下,慢點走”,在黑暗中,迎著兜頭呼呼吹來的冷風,摸索了好半天才算是費力地走出了那片廢墟。

江傑雲的手幾乎要比安然的大上兩圈還掛零,熱乎乎的把她的手包在掌心,暖意源源不斷。

隻是由於在空曠的工地裏待得時間太長,風又大又硬,走出廢墟的時候,安然還是冷得哆哆嗦嗦,可憐巴巴的縮著肩膀,指尖冰涼。

江傑雲用手指給她搓了好幾下,安然那纖秀的手指依舊冰冷如故。

江傑雲皺著眉嫌棄道,“怎麼跟死人手似的。”

安然氣得直接踮了腳,把自己一雙冷冰冰的手毫不留情地塞進他的脖領子裏--這家夥就不能讓人念著他的一點好,狗嘴裏從來就不帶吐一吐象牙的。

可江傑雲這廝卻偏偏能在上一秒讓你恨得牙根癢癢,下一秒又會讓你覺得心裏軟嗒嗒,暖烘烘的--出了工地,江傑雲特意帶著安然在周圍轉了一圈,最後在一條小胡同的角落裏找到了一家生意清冷的小飯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