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借風勢,迅速蔓延,涵香院中早已空無一人,曾經令多少人心向往之的軟紅帳、銷金窟漸漸化作灰燼。
火場之外的街道上,身著文官服飾的男子臉上映著漫天火光,打開折扇遞往身邊:“我在這裏等消息便可,濃霜,你不必看下去了。”
接過折扇的女子正是涵香院豔名遠播的主人,相比在場的其他旁觀者,她的表情簡直稱得上是從容自若:“再看片刻又何妨?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看到這番盛況呢。”
她邊說邊將折扇收入袖中,男子見狀說明道:“那扇子可以用來擋些煙塵——”
濃霜莞爾一笑:“大人的體恤濃霜自然明了,隻是這扇麵上題了詩,與其被煙灰汙了,還不如仔細收好,將來重建這涵香院時,還可以憑此扇多些餘裕。”
扇子的主人聞言連連搖頭:“若你喜歡,區區題詩又算得了什麼,何必拘泥於此。至於涵香院,定會賠你一個簇新的!難道我文清輝的話也這般沒信用了麼?還是說……”
他停頓一下,暫時收起憂色,苦笑道:“還是說這主意是我出的,所以惹濃霜不快了?”說罷立時彎腰行了個大禮,誠心誠意道:“此番仗義相助,文某定當回報。”
濃霜“撲哧”一聲笑得側過了臉:“這等大禮,小女子可受不起。”
他們身前身後皆有成排士兵或執弓、或提水,麵向火場,屏息肅立,這般情形下,兩人說笑的聲量雖然刻意壓低,但姿態言談一如平常,毫無被人側目的拘謹。尤其文清輝,即便是在行禮之時,依然一派自然坦蕩。
“說實話,大人穿著官服回來後,第一句就是‘把這涵香院燒了,賠你新的可好’,換誰聽了也會嚇一跳吧。”
俊雅麵孔上浮現出由衷的歉意和欽佩:“隻能說濃霜你膽識不凡,竟然在我細說緣由之前,立刻便點頭同意了。”
說到這裏,他自己也覺得好奇:“這種事——為何答應得如此爽快?”
秀麗的眉梢輕輕一挑:“任誰看到大人當時的神情,都會覺得馬上答應才是保命之策吧。”
“啊呀,真有如此可怕麼?”
尋常的自嘲流露出欲蓋彌彰的忐忑。
“被擄的那一位,想必極為重要,對某人而言。”
翦水雙瞳中閃過笑意,隨之投向茫茫火海,“總覺得,我可以猜到那位的身份哩。”
原本坦蕩的目光頓時多了些晦暗不明的顏色,末了,男子輕歎一口氣:“濃霜,你的頭腦可否不要用在這種地方?”
“嗬,大人眼下的情形,可真叫人擔心。”
“為——”
剛出口的追問即刻被巷角傳來的呼聲打斷:“事畢,滅火!”
一將聽令出列,指揮兵士撲火,另有傳令者奔至官服男子麵前:“文大人,人已救出,大人也盡速回宮聽令吧。”
“退下!”
劈手甩開企圖勸阻的宮女,喬天都鐵青著一張臉大步跨入殿門,直奔臥房,便見幾重珠簾之後,床帳四角垂落,帳內靜得異常,室內淡香氤氳,燈燭燦然。
等不及侍立在帳外的宮女上前,他一手掀起床帳一角,剛喚了聲“羽飛”,躬身向內一探,整個人已僵在原地。
床帳中,月華跪坐在淡青色床褥上,摟著安靜蜷縮在懷中的身影,紅著眼眶,一臉哀求地向他輕輕搖了搖頭,再向懷中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唯恐稍有驚動。她懷中的身軀不時輕顫一下,仿佛深陷噩夢之中,難以安眠。露出大半截的纖細手臂將她鉗得極緊,幾乎因此泛起青筋,尤其右手整個兒由白布包紮得嚴嚴實實。薄被與亂發之下,隱約露出一角皺巴巴的赤紅衣襟,以及衣領之間觸目驚心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