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黔將要卷入一場戰爭,這點毫無疑問。而曾經兼任度支司郎中的他自然清楚,眼下的西黔國庫難以支撐規模過大的戰役。雖然能夠以戰養戰,但若是內戰,這種方法便屬於下下策了。
幸而“她”提出了這個快速生財的主意,不僅能夠以極低的付出聚集大量金錢,用的還是鄰近國家的民間財力。
當時,“她”還曾笑著斷言:“人們終究會意識到,商戰勝於刀兵之戰。但願西黔能最先認識到這一點,如此方好不落於人後。”
“她”的觀點,從來不同於他人。
一路策馬奔回城中刺史府,沿途遇到的軍士皆帶著恭敬朝他行臣子之禮。及至他翻身下馬,大步踏入刺史府朱門,有名士卒上前同一直緊隨著他的短衫男子說了什麼,後者立刻虛擋在他側前方道:“殿下,刺史大人剛剛接到烏遲那邊的密信,請您立刻前往書房商議!”
“請他稍候。”頭也不回地丟下四個字,他徑直走入自己暫居的後院臥房,一手甩上了門板。緊跟著他的短衫男子減速不及,差點糊在門上,反應過來頓時麵露怒容,幾番克製終究壓了下去。
但在走出院門後,短衫男子還是忍不住朝牆內啐了一聲,道:“不過是早就被貶為庶人的王子而已,待大人事成之後,看你還能猖狂幾時?!”
屋內,他從袖中取出那張寫有“祝君好運”的彩票,看了幾遍,攤平放入隨身攜帶的牛皮折子裏。
隨後,他又從懷中摸出一個方形小瓶,瓶身透明,裏麵有小半瓶淡綠色的液體,瓶上還貼著標簽,上麵“六神”兩個字格外醒目。
拔開瓶蓋,指尖噴了一點液體抹上太陽穴,清涼微辛的氣息瞬間令他平靜了許多,本來緊抿的唇角也浮出一絲笑意。
將瓶蓋扣緊,小心收入懷中,他闔上雙目,腦海中浮現出“她”贈他此瓶時的情景。
“我實在沒什麼東西可以送你,隻有這個,是為數不多從我那個世界隨身帶來的物品,有驅除蚊蟲和提神醒腦的作用,驅除蚊蟲這個季節應該已經用不上了,但提神醒腦的功能對你來說還是有些幫助的吧。”
素手執瓶微微一晃,瓶中嘩嘩作響,低垂的麵容現出窘色:“抱歉,都已經是用剩的東西了,不該作為禮物的……”說完縮手想要收回。
他急忙連手帶瓶一把攥住:“已經送出的東西,如何反悔?”
對方羞窘更甚,輕聲道:“跟你送我的東西一比——我怎麼好意思送出手。”
他攥得更緊,唇角勾起:“誰說的?不是這個世界僅有一件的珍品麼?真要論及,我可沒有吃虧。”
對方聞言更加垂低了頭,兩人一時無語,連晚風似乎都彌散著醉人的香氣。
為了破解這種曖昧的氛圍——“她”向來擅長如此——她精神一振,開始講解此物別的用途。
“喏,因為是噴霧式的,所以能用來噴對方的眼睛,作防身之用。”
曖昧的氛圍瞬間粉粉碎,他眼角一跳,聽對方繼續興致勃勃地講下去。
“因為含有70%的酒精,哦,就當是純度很高的烈酒好了,所以一旦噴到火上,殺傷力會更強的。”
說完,“她”左右看看,極其順手地向涼亭中高掛的一盞燈籠噴了噴,原本護在罩中的燭火霎時如同煙花炸散,驚叫聲中,好端端的燈籠瞬間燒成了一團火球,隻剩一個焦黑的燭台架子,東倒西歪地晃了晃。
他眼疾手快地扯過看呆的肇事者,就見燈籠的殘骸冒著青煙啪嗒掉在“她”原先站立的青石地上。
他剛想深吸一口氣平複心跳,隻聽對方讚道:“原來這麼厲害……”
一口氣正提到半途,岔了。
“咳、咳——”
“喂,喬天宇,你怎麼啦?突然咳這麼厲害。”“她”停止感歎,急忙給他拍背順氣,全無自己才是禍首的自覺。
幾乎是從“她”手中搶過瓶子,他當即決定,這麼危險的東西還是由他保管較為妥當。
僅僅是一縷香氣,須臾回憶,便幾乎挫掉了他渾身銳氣。
但是,現在不行,還不是他將心留給她的時候。
在沒有侍從照顧的情況下更衣完畢,著錦袍,束金冠,如今恢複當年封號、重拾西黔王長子身份的青年闊步走出小院,自有衛士替他引路通報。
“靖王殿下駕到!”
院外一排古木,黃葉紛飛,顏色如同他的衣袍。他一時有些恍惚,不知千裏之外,天命城中是何種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