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不負此約(3 / 3)

末了,她猶豫片刻,終是提了食籃,笑盈盈地牽了他的手:“喏,這樣就更般配了。”

雨已歇,水霧彌散,整座山便像隱沒在仙境之中一樣,小徑上下十幾丈外的景物皆看不分明。

但她並無遲疑,隻隨著身邊人一路向山穀深處前行,中途停下須臾點燃了懷中鳴炮,同時解釋:“這樣他們就不必等我了。”

近一個時辰後,幾戶農家自竹林水霧間顯身,她神色間毫無動搖,跟著走近其中一戶,尋摸一通將食籃放在灶間,掩下剛要出口的哈欠,麵露倦意:“有床鋪麼?我先躺片刻好不好?”

土屋不大,但灑掃得異常幹淨,連床鋪都是現成的,因是夏天,枕頭是竹篾編成,還鋪了細草席。

她熟稔地脫鞋側躺下,特意空出床沿讓對方坐好,闔上眼微笑:“陪我說會兒話吧。”

臉側的碎發被輕輕撥到耳後,壓低的柔和聲音響起在頭頂:“說什麼?”

“為什麼過亭不入?”她的問題可一點兒也不客氣。

對方啞然半天,手上的動作乍然停頓,她輕嗤一聲,把手拉住枕到臉下,若不是因為困倦,真想拿它來磨磨牙。

用腳都能想到,某人顯然關鍵時刻又在猶豫、又想推拒了,不過,看在屋子料理得很舒適的份上,還是隨後再計較吧。

另一廂,回答不上來的某人不得不用出話題轉移大法:“羽飛怎麼認出是我的?”

“哪有人背著柴上山的?”答案太過簡單,她都不稀罕說,也隻某人還這麼缺少煙火氣了。

對方一靜,繼而失笑:“看來我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她將那手牽得更緊些,問題卻愈發尖銳了:“明明戰事早歇了,怎麼今天才來?非要最後一天才出現麼?”

“我已經來此小半個月了……”

看到這處農居的一瞬,她便知道他必定早先來此做了番布置,但想想自己從五個月前就開始候在涼亭中,心中多少仍有些不平。不,不隻是這樣而已,多少次陷入噩夢,眼睜睜看那個金盔黑甲的身影陷入敵陣和硫磺煙霧的重重包圍中,雙目不能視,雙手不能提,口鼻不能呼吸,硬生生倒地,被飛揚的馬蹄踏做血泥……

早先想出硫磺彈的是她,後來提議將新武器送去前線退敵的也是她,每次夢中驚醒,她都覺得周身一片腥氣,沾得全是他的血跡。

“為什麼……不再早些?”早一天將她從無止盡的噩夢中扯出來,無需一次次地自責——害死他的正是自己。

一滴熱淚掩飾不及,她匆忙扭頭將整張麵孔埋入他掌中。

“……羽飛,你可知你贈我的東西救了我一命?”

她訝然睜眼,就見他將一隻扁瓶從懷中取出,以哄孩子般的溫柔語氣解釋:“當時我兵器脫手,正是生死一線的時候,還好用它噴了對方一臉,才掙得了搏命的時機。”

看看那瓶六神,再看看執瓶之人鄭重其事的表情,喬羽飛滿臉的不可思議:“沒想到……這可真是巧了。”

“多虧了天女庇佑——”

“我已經不是什麼天女了!”

“不過,這條命是你救的,事實如此。”

相對凝視片刻,喬羽飛長舒了一口氣,重新合上眼:“既然是我救的,那它就歸我了。”

“嗯,歸你了。”

“真好拐。”一直以來最難啃的骨頭居然……害她好沒成就感……

迷迷糊糊間,屋子裏似乎響起了另外一個聲音。

“這是你剩餘日子的傷藥,用法跟之前一樣。”

“這就要走?”

“……”

“還回曹夕山去?”

“或許。”

“兩年之內,你可以來青州柴集鎮找我們——怎麼?她有什麼病症麼?”

微涼的指尖搭上她的手腕,她試圖看清對方是誰,眼皮卻重逾千斤,絲毫抬不起來。

“無大礙,休養一段時日便可。”

沙啞的、仿佛粗砂擦過石板的聲音湊到近處,明知是沒有聽過的嗓音,不知為何,始終覺得有一絲熟悉。

屋子裏,終於再次安靜下來。

睡醒之後要做些什麼呢?

從窗縫裏飄進淡淡的炊飯香氣,竹枝的沙沙聲一會兒靠近,一會兒遠去,記憶中的氣息和溫度不隻伴在身側,也潛入夢裏。

嗬……這真是……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