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5(3)
6福爾摩斯作出判斷
福爾摩斯搓著兩手對我說:“華生,咱們得好好利用這半個鍾頭,我對你說了,這個案子基本上有眉目了,但咱們別太自信,以免出差錯。這樁案子看著沒什麼,其實裏麵的玄奧的事可不少。”
“沒什麼?”我忍不住問他。
他像是一位老教授對學生講解似地說:“對,沒什麼。請你坐到邊角上去,小心腳印,別把現場破壞了。開始工作吧。首先,我想搞清這些人是怎麼進來的又是怎麼出去的,昨天晚上,這扇門一直沒打開過呀,從窗戶嗎?”他像在自言自語,提燈向前走了一段,接著他大聲說:“窗戶是從裏麵關牢的,窗框很堅固,兩邊沒有合葉。來,幫我打開它。這兒離房頂挺遠,附近又沒有漏水管子。華生,你看,昨晚下了場小雨,窗台上有個腳印。這表明曾有人在上麵站著。這還有一個圓的泥印,桌子旁邊、地板上都有一個。真不錯,這是一個很好的證據。”
我看了看那些圓泥印,說道:“這不是腳印。”
“這比一個腳印還重要。看這印跡,可以斷定這是根木樁的印跡,窗台上還有靴子印,這人穿了一個加了寬鐵掌的靴子,你能看出什麼來嗎?”
“這個人一定是裝著一條木腿。”
“是這樣,另外還有一個人,那個人的身手很敏捷。華生,你試試能不能爬過那麵牆?”
我探頭向窗外瞧了瞧,借著月光,我看清那麵牆高約六丈,牆壁很光滑,以至於踩腳的地方都找不到。
我說:“這怎麼能爬進來。”
“沒人幫忙自然爬不進來了,如果屋裏有人把粗繩係在牆上的鐵環,把另一頭扔出去,隻要有足夠的勁頭抓住繩子,就是裝著木腿的人也能爬進來。照這個辦法,他們也會收回繩子後堆到地上,然後關上窗子,插牢再按原路返回。另外,”他指著繩子說,“怎麼說,這個裝木腿的人手腳不太利落,他爬牆的技術還行,但你瞧這繩子的末端血跡斑斑。這說明,他抓著繩子往下走的時候,下滑的速度太快,把他的手磨破了。”
我說:“是這樣的,他的同夥又是誰呢?是從哪兒進來的呢?我真是搞不明白。”
福爾摩斯眉頭緊鎖,他接著說:“我覺得,這個同夥會給本案增添幾分神秘,說不定他會給英國的犯罪方式開辟一條新路子呢。可惜,我記得印度的森尼幹比亞有過類似的案件。”
“真奇怪,門鎖著,窗也是關著的,他是從哪兒進來的呢,不會是從煙囪裏爬進來的吧?”我反複地尋問他。
“這方麵我也考慮過,但這不可能,煙囪多窄呀。”
“那究竟是怎麼進來的呢?”
他搖搖頭說說:“你總是照你自己的方式思考。我不是多次對你說過嗎,你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情況,不管剩下的是什麼,無論結果怎樣,讓人難以置信,那都是實情!你可以這麼想,咱們把他從門、窗戶、煙囪進來都排除掉,也不可能事先藏在屋裏,這屋裏不可能藏人,他又是怎樣進來的呢?”
我猛然醒悟,叫道:“是從那個洞!”
“就是這樣!你把燈拿一下,咱們去上麵那間藏寶物的房裏瞧瞧。”
他登上梯子,雙手攀住椽木,翻身上了屋頂室。他回身接過燈去,我也跟著上去了。
這間屋子大約有十英尺長,六英尺寬。椽木架成的地板中間鋪了層灰泥。屋頂呈尖狀。這間屋裏沒有一樣家具,多年的塵土積得很厚。我在上麵走的時候,得踩著一根根的椽木。
歇洛克·福爾摩斯伸出手扶住斜坡上的牆,說:“你瞧,這是個暗門,把門打開,外麵就是坡度不大的屋頂,這就是進來的人的出入口,看看他有沒有留下痕跡。”
我們把燈挪近地板,今晚我又第二次看見出現在他臉上的驚訝的神情。隨他的目光望去,我被嚇得有些發冷。地上清晰可見赤足腳印,很完整,大小沒有平常人的一半大。
我放低聲音說:“福爾摩斯,這是個小孩子幹的。”
他的神情穩定下來說:“起初我也有點吃驚,其實沒有什麼,這是我該想到的,但一時忘了,好了,咱們下去吧,這兒沒事了。”
我下來後,忍不住問他:“你對那些腳印怎麼看?”
他可能有點不耐煩了,簡短地說:“華生,按照我的推理,好好思考、實踐一下,咱們再交換一下意見,這樣可以取長補短。”
“我可是想不出什麼來。”
“但你就快明白了。這裏還可以再看一看。”說完,他拿出放大鏡和皮尺,像一隻獵犬似的,跪到地上,臉部貼到地麵,在屋裏來回地摸索、查看。他的動作輕巧無聲。我忍不住想:若是他用這麼充沛的精力和智力去犯罪,那他將是一個多麼高明難以治服的罪犯啊!他一邊察看著,一邊自言自語,忽然他驚呼道:“華生,真不錯,那人正好踩在木榴油上了。你瞧,那破瓶子裏的油都流出來了,他的一個腳印在右邊。”
我問:“那會起什麼作用呢?”
“咱們就要捉到他了。狼尋著氣味能找到食物,狗憑著嗅覺能尋到味源,那麼一隻經過特別訓練的狗呢?那氣味又挺重,一定會……警察來了。”
隨著一陣腳步聲,談話聲和關門聲傳了上來。
福爾摩斯說:“趁他們還沒上來,你摸摸這屍體還有感覺嗎?”
我說:“沒什麼感覺了,比平常的‘死後僵直’還硬,這說明他收縮得很嚴重,你再看他變形的臉和淒慘的笑容,你覺得這是什麼?”
我說:“這是一種能致破傷風症狀的毒物,很有可能是類似番木鱉堿的劇毒生物堿。”
“我一瞧見他臉上的可怕樣子,就猜想中了劇毒。進屋之後我就立即想法弄清這毒物是如何進入體內的。我發現了那根不費力氣就能紮進或是說射入人的頭皮的荊棘。死者當時像是坐在這把椅子上的,紮刺的地方正對著天花板的洞。華生,你再仔細看看這根刺。”
我小心地把它捏住放在燈光下細心看著,這是根又長又尖的黑刺,尖上裹著一層發亮的像是一種幹了的膠質的東西。較鈍的那一頭,看上去被刀削過。
他問:“這是英國本土的荊棘嗎?”
“絕對不是。”
“具備了這些材料,你會總結出一個合乎情理的結論了。別的都是次要的,也容易解決。”
我們正在說著,從甬道那兒傳來腳步聲。一個穿著灰衣裳的胖子往這兒走來,他的麵容泛紅,身材高大,從腫脹的凸眼泡中露出了一雙閃爍不定的小眼睛。緊隨其後的是一個穿警服的警長和嚇得渾身抖個不停的塞迪堊斯·舒爾托先生。
胖子喊道:“這些人是誰?這地方怎麼這麼熱鬧,都快成養兔場了。”
福爾摩斯不緊不慢地說:“埃瑟爾尼·瓊斯先生,您不認識我了嗎?”
“怎麼不認得。您是大理論家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您上次向我們講解過主教門珍寶案的起因和推論結果呢。您把我們引入正軌,但我覺得,您那次是交了好運,並不是靠什麼理論的指導才破了案。”
“那樁案子並沒有什麼,很簡單。”
“得了,別不好意思承認。咱們不談那事了,那次根本用不著推理,來說說這樁案子,我是為了別的案子來到尚諾伍德!報案時,我正在分署。您認為他是怎麼死的呢?”
“您不是剛才說了,用不著我的推理嗎?”福爾摩斯的口氣很冷淡。
“並不是絕對的,有時我得承認,您的推測極準確。報案人說:房間的門緊鎖著,價值五十萬鎊的寶物卻不見了。窗戶有沒有開著?”
“窗戶也關得很嚴實,窗台上發現有鞋印。”
“窗戶關得嚴實,有沒有腳印無所謂了。我想被害人一定是在氣憤之極時死去的,接著珠寶就被人拿走了。啊,我想可能是這樣。警長,舒爾托先生,你們先在外麵呆會兒,這位大夫留在這吧,福爾摩斯先生,我覺得會不會是舒托先生昨晚同他哥哥在一起談話時,他的哥哥因氣惱突然死去,於是他就帶走了寶物。您認為呢?”
“這麼說,門是死者起來插上的。”
“對,這的確是個需要解決的問題,昨晚上,舒爾托先生的確和他哥哥發生了爭吵,後來,他哥哥死了,珠寶不見了。他是最後一個見到他哥哥的人,他哥哥的床也沒人睡過。你看他那麼慌張的樣子,要我看,不用多審訊,他就會承認是他做的案。”
福爾摩斯搖了搖頭說:“你對一些情況並不了解。我們從死者的頭皮下取出一根刺,傷痕現在還能看得見,我敢說這是根毒刺。另外,你看桌子上寫著字的紙,旁邊還有一根少見的係著石塊的木棒。這些東西說明什麼呢?”
“假如有人能用這根毒刺去殺人,塞迪堊斯肯定也會,這張紙片不過想迷惑我們,這是定下來的事情。可他又是怎麼出去的呢?嗯,不錯,房頂上有個洞,他可以爬出去嘛。”胖警官富有表演才能地說著。
他費力地往梯子上爬去,接著擠過洞口,進了屋頂室。於是,我們聽見他在上麵興致盎然的叫喊聲,原來他發現了暗門。
福爾摩斯抖抖肩,不以為然地說:“他有時也會找出證據,總結出含含糊糊的結論。法國有句老話這樣說,‘和缺乏思考能力的笨蛋相處更困難。’”
胖警察一臉不服氣地說:“各方麵都已證明我的說法是正確的,你看那上麵有個暗門可以通到外麵,看,那暗門開了一半呢。”
福爾摩斯不疼不癢地說:“那是我開的。”
“是嘛,您開的暗門。無論怎樣,這暗門正是凶犯逃出去的通道。警長!”他神情有些沮喪,裝作挺神氣地說。